识字的书生大声念诵,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不识字的百姓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屏息倾听。当听到军饷被贪墨,边关将士在冰天雪地中饿着肚子、用劣质兵器抵御外敌时,积压的民愤被彻底点燃。
“狗官!该杀千刀!”
“喝兵血!卖国求荣!天理不容!”
烂菜叶、臭鸡蛋、石块如同雨点般砸向被押解经过的囚车。往日里作威作福的官员们,此刻戴着沉重枷锁,在民众的唾骂声中狼狈不堪。茶楼酒肆,说书人临时撤下风月本子,口沫横飞地讲述“贤王边关破敌,朝中蠹虫伏法”的段子,将太师一党的罪行以最通俗的方式传播。愤怒的浪潮从市井蔓延,无形的压力开始冲击高高的宫墙。
与外面的沸反盈天相比,太师府邸此刻如同一座巨大的坟墓,被重兵围得水泄不通。府内,往日门庭若市,如今死寂得可怕。仆从们面无人色,行走间踮着脚尖,生怕发出声响引来灭顶之灾。
书房内,名贵的檀香依旧燃着,却再也压不住那股从家具、从地板、从每个角落渗出的衰败腐朽之气。太师萧崇,一夜白头,原本保养得宜的面庞上刻满了深刻的皱纹,脊背佝偻,仿佛被无形的重担压垮。他独自坐在太师椅上,面前宽大的紫檀木桌案上空空如也——所有密信、账本、乃至能与外界联系的隐秘渠道,都在昨夜被精准切断。
“老爷……”管家连滚爬爬地进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外面……玄甲卫又增兵了,说是……说是奉旨看守,许进不许出。赵大人、张大人府上……刚才传来消息,都、都被抄了,人已经押走了……”
萧崇没有回头,只是极其缓慢地抬了抬手,像挥赶一只苍蝇。管家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下。
书房重归死寂。萧崇浑浊的目光投向窗外,院子里那棵他亲手栽种、如今已枯了一半的老槐树,在萧瑟晨风中摇曳,像在为他唱响挽歌。几十年苦心经营,盘根错节的势力,竟在旦夕之间,被这突如其来的风暴摧枯拉朽般瓦解。皇帝?不,是那个他从未真正放在眼里的墨临渊!还有那个变数——云舒!
是了,云舒!那些闻所未闻的军械,那些神乎其技的医术,彻底打破了边关的平衡,也打乱了他所有的布局!墨临渊借此军功,携雷霆之势,配合皇帝的默许(甚至是主导),完成了这致命一击。
“墨临渊……云舒……”萧崇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黄花梨椅臂,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愤怒、不甘、滔天的恨意,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末路的恐惧,在胸腔内疯狂冲撞。但他不能倒,他还有最后的后手——他那最聪慧、最像他年轻时的幼子萧昱,早在数月前风声不对时,已被他秘密送走,带着萧家最重要的东西……
他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朝堂上墨临渊日渐锋锐的眼神,边关传来的关于云舒那些不可思议的“功绩”,皇帝近年来愈发难以揣测、偶尔掠过他时的冰冷目光……这一切,早已编织成一张无形巨网。他自以为执网之人,俯瞰棋局,却不知何时,已成了网中困兽,盘中待宰的鱼。军饷案,不过是一个引爆的借口。真正的杀招,是皇帝要借墨临渊这把最锋利的刀,彻底清洗朝堂,收回旁落已久的权柄!
皇宫,御书房。
龙案之上,弹劾太师萧崇及其党羽的奏章已堆积如山。有御史台慷慨激昂的檄文,有各级官员急于划清界限的请罪折,有落井下石的检举信……林林总总,墨天泓只是面无表情地翻阅。
玄甲卫大统领无声跪在下方,详细禀报着各处的抓捕情况、查抄的初步结果(金银、地契、密信数量惊人),以及民间的反应。
皇帝沉默地听着,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龙案。直到大统领汇报完毕,御书房内只剩下铜漏滴答的单调声响,压抑得令人窒息。
良久,皇帝缓缓抬头,目光似乎穿透厚重的宫墙,看到了朱雀门外的群情激奋,看到了菜市口即将染上的鲜血,也看到了远方凯旋归来的儿子和他身边那个光芒渐盛的女子。
他伸出手,将那一摞最高的弹劾奏章最上面一本——也是措辞最激烈、要求将萧崇凌迟处死的那本——轻轻拂落在地。
奏章落地的轻响,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清晰。
皇帝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带着积郁已久的厌弃和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严,冰冷地传开:
“传朕旨意:萧崇及其党羽,贪墨军饷,结党营私,通敌卖国,罪证确凿,天理难容。着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从严从快,依律定罪。”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脚下那本奏章,最终定格在虚空中的某一点,补充了一句注定将掀起新一轮波澜的话:
“是时候,彻彻底底,清一清这朝堂的积弊与蛀虫了。”
圣旨既出,再无回转。这场席卷朝野的风暴,以无数人的鲜血和仕途为墨,在帝国权力的版图上,画下了一道深刻而血腥的分界线。而这一切,远在归途的墨临渊和云舒,即将亲身踏入这风暴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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