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他含糊地、带着鼻音说了一声，眼睛紧紧盯着掌柜手里那颗还剩下大半的甘草丸。
“对吧？爷爷没骗你吧？”掌柜的笑呵呵地，如同一个狡猾的老狐狸，“你要是乖乖的，把你娘手里那碗药喝了，爷爷就把这一整颗甜甜的甘草丸都奖励给你，好不好？”
男孩看了看母亲手里那碗令他恐惧的深褐色药汁，又看了看掌柜手里那颗散发着诱人甜香的、完整的甘草丸，小脸上露出了激烈的挣扎和犹豫。最终，对那完整甜味的渴望，压倒了对苦涩药汁的恐惧。他咬了咬牙，竟然真的点了点头，就着母亲惊喜递过来的碗，皱着眉头，紧闭着眼睛，但不再哭闹地，小口小口地、极其艰难地将那碗苦药喝了下去。刚一喝完，立刻迫不及待地、几乎是抢一般地从掌柜手里抓过了那颗甘草丸，宝贝似的紧紧捧在手心里，仿佛那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年轻的母亲连声道谢，付了钱，抱着已经破涕为笑、专心舔着甘草丸的儿子，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这不过是市井中每日都可能上演的、最寻常不过的生活插曲，寻常到几乎不会有人多看一眼。然而，此刻落在心神完全被技术难题占据的云舒眼中，却像一道划破厚重铅云的、无比耀眼的闪电，骤然劈开了她脑海中那团纠缠已久、混沌不堪的迷雾！
她的脚步猛地顿住，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立在原地，血液似乎在瞬间冲上头顶，耳边嗡嗡作响。周围所有的喧嚣——药商的叫卖、路人的交谈、车马的辚辚——在这一瞬间全部褪去，变得模糊而遥远，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她的全部心神、所有感官，都无比聚焦地投射在方才那短短几十息内发生的一幕：那个男孩从拼死抗拒到主动服药的转变，以及那颗看似平平无奇、却起到了决定性作用的棕黑色甘草丸上！
甘草丸！甜的！
药芯是苦的！
外面是甜的！
包裹！
分隔！
外衣！
几个看似毫不相关的词汇和概念，在她脑海中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地碰撞、串联、重组！一个全新的、清晰得令人战栗的技术路径，豁然展开！
对啊！为什么自己之前一直执着于将疫苗与矫味剂、保护剂混合在一起？为什么不能像这颗甘草丸一样，将需要保护的核心（疫苗活性成分），与外界隔绝开来，用一层既能矫味、又可能具有一定保护作用的“糖衣”或“药衣”从外部完全包裹起来？
这层“外衣”首先解决了最棘手的口感问题！让服用者（尤其是孩童）在接触的第一时间感受到的是愉悦的甜味，乐于接受，而非本能抗拒。
其次，这层“外衣”本身，只要选择合适的材料，是否就能在一定程度上抵抗胃酸的侵蚀？即使不能完全抵抗，只要它能保护内部的疫苗核心，安全通过胃部，进入肠道的中性甚至弱碱性环境后，再溶解或崩解释放……
甘草本身就有缓和药性、保护黏膜的作用。那么，其他材料呢？更具成膜性的桃胶？阿拉伯胶？或者将糖类熬制到特定状态，使其形成坚硬的糖壳？
一个完整的、结构化的解决方案，如同被瞬间擦去了所有尘埃的精密地图，无比清晰地展现在她的眼前！不再是混沌的、性质互相影响的混合，而是功能分明的、具有空间结构的设计！内核是减毒疫苗（或其干燥粉末），外层是兼具矫味和初步物理/化学保护功能的包衣！甚至，为了确保疫苗能精准地在肠道释放，还可以尝试设计多层包衣，比如外层抗胃酸，内层在肠道特定pH值环境下才溶解释放！
她之前所有的努力，都集中在寻找一种“完美”的、能够兼容所有功能的混合介质，却完全忽略了“结构”本身所能带来的革命性力量！这简直是思维上的盲点，是陷入了知见的障壁！
一股难以言喻的、如同强烈电流窜过全身般的战栗感，从尾椎骨直冲头顶，让她头皮发麻，浑身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多日来的疲惫、焦虑、迷茫、自我怀疑，在这一刻被这石破天惊的灵感冲刷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兴奋、激动和豁然开朗的狂喜！她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如同擂鼓，血液奔流的声音在耳中轰然作响，几乎要淹没外界的一切。
“舒儿？”墨临渊第一时间察觉到她的异常——那瞬间僵直的身体、骤然亮得骇人的眼眸，以及微微急促的呼吸。他低声唤道，带着明显的询问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云舒猛地回过神，却没有看他。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箭矢，死死锁定在济世堂柜台上那个装着甘草丸的普通陶罐上。她甚至忘了回应墨临渊，几步就冲到了柜台前，因为内心的激动，脚步甚至有些微的不稳。
“掌柜的，”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微颤，目光灼灼地盯着那个陶罐，“这甘草丸，可否给我仔细看看？”
掌柜的见去而复返的这位夫人气度不凡，衣着华贵，身边还跟着一位明显位高权重、气势逼人的男子，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双手将那个陶罐整个捧到云舒面前，脸上堆满殷勤的笑容：“夫人请看，夫人请看！这是小店用上等的甘草粉，辅以少许蜂蜜和麦芽糖，精心熬制搓揉而成的，最是甘甜润喉，小儿积食不化、或不肯喝药时，用之最是有效，小儿尤其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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