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师傅,云舒转向这位德高望重的匠头,声音中带着一种近乎恳切的真诚,昨日,我查了上月的损耗记录。仅药瓶一项,因密封不严、运输破损,就浪费了七百二十三瓶。七百二十三瓶啊!每瓶都能救一条命,可它们却在我们手中变成了废瓷烂瓦。您告诉我,这是手艺的问题,还是方法的问题?
鲁衡的嘴唇微微颤抖,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他当然知道这些数字,只是从未有人将它们如此直白地摆在面前。他低下头,声音沙哑:王妃教训的是……只是,千百年来,匠人都是这般凭手感做事的。要改变,谈何容易……
不容易,但必须做。云舒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属般的铿锵,自今日起,凡我昭宁关出品之运输箱,长、宽、高、角度、厚度,乃至每一个榫头的斜度,每一个卯眼的深度,皆以此为准!分毫,不可偏差!
光说不练,假把式。云舒不再多言,直接步入实战环节。她点名鲁衡及其最得意的三名弟子,又随意从人群中点出两名看起来最为忐忑的年轻学徒。
你,负责选料。以此尺为准,长度需超过一米一,误差不得过半粒米。
你二人,负责弹线。以此尺与墨斗为准,线必须直。
你,负责切割。用此特制锯架,沿墨线而行,不得有丝毫偏离。
鲁师傅,您德高望重,请您负责用角尺与卡尺,校验我等会儿组装时的每一个榫卯角度与深度。
被点到的几人,尤其是那两名学徒,手脚都在发抖。在云舒冷静如水的目光注视下,他们开始操作。选料、弹线、切割……每一个步骤,都在那些冰冷量具的注视下进行。年轻的学徒因为紧张,第一次切割便歪了半分。
云舒的声音响起,没有怒气,只有不容置疑的指令,废料。重来。
学徒脸色惨白,几乎要哭出来。他颤抖着拿起另一块木料,手却抖得更加厉害。
手抖,是因为心不定。云舒走到他身边,并未责骂,而是亲自示范,握住他持锯的手,带着他感受那特制锯架导轨的稳定,感受它,信任它。你的手,只是力量的延伸,规矩,才是你的大脑。
她的手掌温暖而有力,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效果。年青学徒深吸一口气,按照云舒的指引,重新下锯。这一次,锯片沿着导轨平稳前行,发出均匀的声。当锯片最终离开木料时,一道笔直如线的切面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
人群中不知是谁忍不住低呼一声。
接着是蜂蜡密封环节。云舒搬出了她的小型琉璃窑炉和几只造型奇特的琉璃管(温度计雏形)。
蜂蜡熔炼,火候是关键。过热则焦,失去黏性;过冷则凝,难以涂抹。她一边操作,一边讲解,同时将一块蜂蜡放入铜盆中,下方点燃小火。铜盆中的蜂蜡逐渐融化,散发着淡淡的甜香,以往凭眼看烟,手试温度,皆不可靠。今后,以此温标管为准!她指着琉璃管内随着温度升高而缓缓上升的红色液柱,液柱顶端抵达此刻度线时,即为最佳熔炼温度。所有人,必须以此为准!
她让每个匠人都轮流上前,亲眼观察液柱的变化,亲手感受在那个特定温度下蜂蜡的粘稠度。匠人们从最初的茫然,到后来的惊奇,再到最后的信服,眼神逐渐改变。
一位老漆工忍不住惊叹:这……这液柱竟能如此精准地显示火候?比老夫摸了五十年的手还要准!
不是它准,云舒微微一笑,是它不随心境变化。老匠人的手再稳,也会因疲惫、情绪而有所波动。而这温标,它只认温度,不认人。
当第一个完全由标准构件组装、经过严格校验、并完美完成蜂蜡密封的特制运输箱最终呈现在众人面前时,整个场地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那箱子,线条笔直,棱角分明,榫卯结合处紧密得看不见缝隙,通体散发着一种机械般的、冰冷的完美感。它不像是一个木工制品,更像是一件……艺术品,一件由诞生的神器。
鲁衡颤抖着手,拿起一套标准量具,开始疯狂地校验。长度、角度、深度、平整度……无一误差!他猛地抬起头,看向云舒,老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撼与狂热。
王妃……王妃!他声音嘶哑,眼中闪烁着泪光,这……这不是匠人之术,这是……这是天道啊!老夫行走江湖六十年,从未见过如此精准、如此完美的工艺!
云舒走到场地中央,拿起那个标准箱,又将一个标准药瓶嵌入箱内精准的卡槽。
咔哒。
一声清脆悦耳,如同玉磬轻鸣的契合声,回荡在每个人心头。
诸位,她举起这个浑然一体的标准单元,目光灼灼,扫过每一张激动、信服、乃至带着朝圣般光芒的脸,请记住这个声音!这,就是我昭宁关的魂!从此地出发的每一瓶药,每一件军械,都必须带着这样的声音,严丝合缝,分毫不差!
她声音陡然转为激昂,带着金戈铁马之气:我们要让昭宁标准,成为敌人望之胆寒的根基,成为我边关永固的——钢铁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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