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的夜,本应是万籁俱寂,只余松涛与虫鸣。然而,在阳泉县城的外围,这片被日军划定为“治安强化区”的焦土上,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属于死亡的绝对安静。
“守护之刃”的二十名成员,如同二十道融入了暗影的怨魂,正无声地穿行在这片被烈火与鲜血“净化”过的不毛之地上。
他们已在敌人的眼皮底下行军了两天两夜,精准地绕过了所有已知的巡逻队和观察哨。林枫走在队伍的最前端,他那根临时削制的木杖,底部裹着厚厚的棉布,每一次落地都悄无声息。他的左腿在急行军中依旧隐隐作痛,尚未痊愈的伤口在军裤下传来阵阵灼热的刺痛,但他那张苍白而坚毅的脸上,却看不到一丝波澜。
他的步伐沉稳,每一步都仿佛在丈量这片土地的苦难。贴身衣物之下,那两个装着王二麻子和赵六骨灰的布包,正紧贴着他的心脏,带来一丝微弱的、属于兄弟的余温。它们是他的负重,亦是他的铠甲。
突然,林枫高举的左手猛地握拳。
队伍瞬间定格,二十名身经百战的战士,在不到一秒的时间内,利用残破的墙垣和焦黑的土堆,与这片死亡之地融为一体。
风中,传来了一股浓得化不开的、令人作呕的焦臭,混杂着血肉腐烂的腥甜。
“前方,三百米。有东西。”张三沙哑的声音在喉麦中响起,如同两块粗糙的石头在摩擦。他虽然失去了一条腿,但他那双在山林中淬炼出的鹰眼,和那对能分辨风中异动的耳朵,依旧是全队最敏锐的斥候。
林枫没有回头,只是打出了几个简洁而冰冷的手语。
两名最精干的侦察兵如同两条贴地的毒蛇,迅速没入了前方的黑暗与瓦砾之中。
五分钟,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侦察兵回来了,他那张习惯了生死的脸上,此刻罩着一层无法掩饰的、混合着极致愤怒与生理反胃的惨白。
“队长……”他跪倒在地,声音因为强忍着干呕而剧烈颤抖,“是……是张家峪……全……全村……”
他再也说不下去,只是剧烈地捶打着地面。
林枫拄着木杖,缓缓地站起身,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沈月紧随其后,她的手,已经下意识地握紧了背上的“猎鹰”。
当他们踏入这个曾经鸡犬相闻的山村时,眼前的景象,让“守护之刃”这群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汉子,也齐齐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里,已经不是村庄。
这是一座,被精心布置过的、来自九幽深渊的屠场。
所有房屋都被焚烧殆尽,只剩下焦黑的框架,在寒风中无声地悲鸣。村口那棵被雷劈过的老槐树,此刻挂满了赤裸的尸体,有男人,有女人,甚至还有几个刚刚齐膝高的孩童。他们被开膛破肚,内脏流淌了一地,在低温下冻成了诡异的冰凌。
村中央那口赖以生存的水井,井口被彻底填满,塞进去的,全是村里老人的尸体。
一股混合着血腥、焦臭和排泄物的恶臭,如同实质的阴云,死死地压在这片土地的上空。
“畜生……畜生……”一名最年轻的战士,再也无法忍受这视觉与嗅觉的双重冲击,捂着嘴,冲到一旁,剧烈地呕吐起来。
沈月跟在林枫身后,她那双美丽的眸子里,早已没有了泪水。只有一片,比这寒冬的冻土,更冷、更硬的死寂。她的目光,定格在一扇被砸烂的门板上,一个年轻的母亲被一柄三八大盖的刺刀,死死地钉在上面。而在她的怀中,还保持着哺乳的姿势,护着一个,早已被冻得青紫的、不满周岁的婴儿。
她握着“猎鹰”步枪枪托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已然捏得发白。
林枫缓缓地走到了那口,被尸体填满的水井前。
他看到,在最上层,一具佝偻着的老人尸体手中,还死死地攥着半块,早已被污血染成暗红色的……麦麸饼子。
那是,八路军的制式军粮。
这个村子,是因为接济过他们,才……
林枫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他那张苍白的脸,在月光下,如同最坚硬的大理石雕像。
他没有怒吼,也没有咒骂。
他只是,对着那口井,对着这满村的、无法安息的冤魂,缓缓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身后的十九名战士,也默默地,摘下了军帽。他们对着这些,用自己最后一碗米、最后一滴水,养育过他们的父老乡亲,致以了一个军人,最沉重,也最悲壮的敬礼。
“队长……”陈五那双一向跳脱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他咬牙切齿地低吼,“我们去……我去把那帮杂碎……”
“他们已经走了。”林枫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但这种平静,比任何歇斯底里的咆哮,都更令人心寒。“朝着县城的方向,回去了。”
他缓缓地直起身,那双再次睁开的眼睛里,所有的悲伤与愤怒,都已被掩去。只剩下,一片,比西伯利亚寒流,更加刺骨,也更加锋利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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