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终于如同一块浸透了浓墨的沉重黑布,蛮横地覆盖了这片绝望的山谷。
白日里那道银龙般的瀑布,在阳光下折射出虚伪的彩虹,那清澈见底的河水,那诗意般的伪装,此刻已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穿过山谷隘口、如同万千恶鬼呼啸的刺骨寒风。
风声中,裹挟着从山谷下方那个巨大“人圈”里传来、并且随着夜色加深而越来越清晰的恐怖声响。
那不是一两只狗的吠叫。那是数十上百只大型军犬被饥饿和血腥味刺激到极点、歇斯底里的兴奋狂吠。它们的声音暴躁、压抑,仿佛下一秒就要挣脱锁链,将一切活物撕成碎片。
一道道冰冷刺眼的光柱,如同巨大的手术刀,从高耸的哨塔上射出,蛮横地划破黑暗,在陡峭的山壁和漆黑的河面上来回巡梭,将这片本该属于自然的幽静山谷,切割成一块块“安全”与“死亡”的网格。
而夹杂在这风声、水声、犬吠声之中的,是更让人毛骨悚然的动静——隐隐约约、时断时续的惨叫,以及随之而来的、日语的粗暴呵斥。
“人圈”,这个白天看起来只是个庞大工地的地方,在夜晚,露出了它真正的獠牙。
“嫂……嫂子……”
山洞里,柱子抱着自己那只已经红肿发紫的断臂,牙齿在不受控制地剧烈打颤,发出“咯咯咯”的脆响。他不知道自己是因为这山洞里比冰窖更甚的寒冷,还是因为下方那活生生的地狱景象所带来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他的独眼圆睁,透过水帘的缝隙,死死盯着那片被探照灯反复“强暴”的区域。
“那……那下面……就是他娘的地狱……”他喃喃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们现在,就在地狱里。”
沈月的声音,比洞外的寒风更冷,比身下的泥地更硬。
她没有理会柱子的战栗,也没有去看那地狱般的景象。她正跪在地上,借着水帘反上来的、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惨白反光,做着最后的准备。
她的动作机械而又精准,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工匠。
她正在“缝制”。
“针”是她从林枫的急救包里翻出的最后一根缝合针。“线”是她从那张可怜的兔皮上剥下的、用牙齿和指甲分离出的最后一点兔筋。
而“材料”,是那两张散发着血腥和原始臊臭的兔皮,以及她从自己和柱子衣服内衬上撕下的、最厚实的几块布条。
她正在做一个极其简陋、甚至可以说是丑陋的浮力气囊。
她没有别的选择。
林枫滚烫的身体绝对不能再长时间浸泡在今晚这条冰冷刺骨的河水里。这条河是他们唯一的生路,但也可能是最快的死路。尤其是他那刚刚被草药和泥土封住的断腿伤口,还有胸口那道深可见骨的贯穿伤……
一旦被这冰冷、且不知道被上游多少尸体和污物污染过的河水再次浸透,那不是高烧的问题,而是会立刻引发更迅猛的败血症。到那时,就算抢到了盘尼西林,也真的神仙难救了。
她必须保证,这个简陋的“水囊”必须滴水不漏,并且能在湍急的河水中,为林枫提供最关键的浮力,保护住他致命的伤口。
她的手指早已被冰冷的河水冻得僵硬发青,又被粗糙的兔皮和布料磨得血肉模糊。但她握着针的手,稳如磐石。
“好了。”
她将最后一根兔筋打上死结,然后用牙齿狠狠咬断。她抬起头,深深吸了一口这山洞里冰冷潮湿的空气,然后将嘴对准那个丑陋“气囊”的唯一开口,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自己肺里带着活人温度的气息吹了进去。
兔皮和布料构成的“水囊”缓缓鼓胀起来,变得像一个畸形而坚硬的枕头。她迅速用绳子扎死了开口。
她举起这个承载了三个人所有希望的浮囊,递给柱子。
“嫂子……这……这能行吗?”柱子颤抖着伸出完好的左手,接过了这个还带着沈月体温的“怪物”。
“等一下,把它反绑在队长的胸口。”沈月的声音嘶哑,却不容置疑。
她抓过林枫的身体,开始比划:“他的致命伤在左胸和左腿。这个浮囊绑在这里,一旦入水,他会自然而然地保持右半身朝下,左半身浮在水面。这可以最大限度地保证他最严重的两处伤口,不沾水。”
柱子的独眼里闪过一丝震撼。他只想着这东西能让他浮起来,而沈月却连浮起来的姿态、伤口的位置、水流的冲击都计算在内。
“我……我明白了……”柱子重重地点了点头,将浮囊如同圣物般抱在怀里。
“走吧。”
沈月没有多说一个字。准备工作已经完成,多待一秒,林枫的生命就多流逝一分。
她走到依旧高烧昏迷的林枫面前,缓缓跪下。
水帘的轰鸣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也放大了林枫那微弱而痛苦的呼吸声。
沈月凝视着他。这个平日里如山般坚毅、如火般炽热的男人,此刻却像个无助的孩子。他干裂起皮的嘴唇微微张着,仿佛想要求救却发不出声音,紧锁的眉头下,眼球在不安地滚动,显然正被高烧的噩梦所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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