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震动第三遍时，刘飞才从堆积如山的资料里抬起头来。屏幕上"张明远"三个字让他皱了皱眉，这位大学毕业后就失去联系的老同学，上周突然加他微信，开口就是"我们这儿城隍庙闹鬼"。
"喂？"刘飞按下接听键，听筒里传来急促的喘息声。
"刘飞，你到哪了？"张明远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我昨晚又梦见她了，就站在我床边......"
刘飞看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日期，七月十四。作为《民间奇谭》杂志的记者，他对这个日子格外敏感。"我坐下午的大巴，大概六点到你们县城。"他转动着手中的钢笔，"你确定不是睡眠瘫痪症？"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指甲刮擦木头的声响，刺得刘飞耳膜生疼。"她穿着红嫁衣......"张明远的声音骤然压低，"鞋底沾着香灰......"
通话毫无征兆地断了。刘飞盯着黑下去的屏幕，窗外的槐树影子正斜斜爬进办公室。他想起张明远发来的照片——那座始建于明代的城隍庙，褪色的朱漆大门上贴着崭新的封条，门槛缝里渗出暗红色痕迹，像干涸的血。
大巴在暴雨中驶入县城时，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刘飞隔着起雾的车窗看见张明远站在站牌下，黑色雨衣裹得严严实实，活像具竖立的棺材。
"庙在城西。"张明远接过行李时，刘飞注意到他右手小指少了半截，伤口结着紫黑色的痂，"现在去？"
雨水顺着刘飞的脖颈灌进衣领，冰凉得像某种爬行动物的舌头。他点点头，跟着张明远钻进一辆锈迹斑斑的面包车。车厢里弥漫着霉味和线香燃烧后的气息，后座上堆着几个扎好的纸人，惨白的脸上画着夸张的腮红。
"最近死了七个。"张明远突然开口，车轮碾过水洼溅起泥浆，"都是半夜去庙里上香的。"他从兜里掏出个黄铜铃铛塞给刘飞，"拿着，见到穿红鞋的千万别回头。"
城隍庙比照片上更破败。雨水冲刷着飞檐上的嘲风兽，那些石雕的眼睛在闪电中泛着青光。刘飞摸出手电筒，光束扫过门廊时，封条突然"刺啦"一声裂开半截。
"上周三发现的。"张明远指着门槛内侧，那里有五个清晰的手指印，像是有人从里面拼命往外爬，"更邪门的是......"他声音突然卡住，直勾勾盯着刘飞身后。
刘飞转身的瞬间，手电筒照到了半张女人的脸。惨白的皮肤上爬满青紫色血管，嘴唇却红得像是刚浸过血。他踉跄后退时，那影子倏地缩回了庙门缝隙。
"她来了......"张明远的声音变得异常尖细，"每天这个点......"他突然抓住刘飞的手腕，"你进去看看，我在外面守着。"
刘飞还没反应过来，后背就被猛推了一把。腐朽的庙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等他站稳时，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空间里——这绝不是从外面看到的狭小前殿，而是一个篮球场大小的厅堂，四壁挂满褪色的经幡，正中供着三尊布满蛛网的神像。
最诡异的是地面。厚厚的香灰上布满凌乱的脚印，所有脚印都朝着同一个方向——神像后方那扇描金屏风。刘飞的手电筒光束开始不稳定地闪烁，他闻到一股混合着腥甜与腐朽的气味，像是陈年的胭脂盒里塞进了腐烂的鱼鳃。
屏风后传来布料摩擦声。
刘飞咽了口唾沫，蹑手蹑脚地绕到侧面。在光束照到屏风缝隙的刹那，他看见一双悬空的绣花鞋，鲜红的鞋面上用金线绣着并蒂莲，鞋尖正对着他的方向轻轻晃动。
"张明远！"刘飞扭头大喊，却发现庙门早已紧闭。他的手机没有信号，手电筒在此刻彻底熄灭。黑暗中，他听见"嗒"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从高处跳了下来。
潮湿的触感突然缠上脚踝。刘飞疯狂踢蹬着往后退，后背撞上供桌时，整座庙宇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铃铛声。供桌上的蜡烛无火自燃，绿幽幽的火苗照亮了神像的脸——那根本不是城隍爷，而是一具套着官服的骷髅，黑洞洞的眼窝里爬出蜈蚣。
"生人勿近......"沙哑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刘飞惊恐地发现那些挂在墙上的经幡全部变成了招魂幡，每个幡下都吊着个穿红嫁衣的人形。最近的离他不到三米，盖头下露出半截青灰色的下巴。
刘飞转身扑向大门时，后颈突然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余光里，描金屏风正缓缓倒下，后面站着个戴凤冠的女人，嫁衣下摆滴滴答答淌着黑水。她抬起手的瞬间，刘飞看清那根本不是手——而是森森白骨上粘着几片剥落的皮肤。
大门突然被撞开。张明远举着火把冲进来，火焰却呈现出诡异的蓝色。那些吊着的人形开始剧烈摇晃，嫁衣下发出婴儿般的啼哭声。刘飞被拽出庙门时，最后看见的是那个女人站在门槛内，盖头被风吹起一角，露出没有嘴唇的狞笑。
"你骗我。"刘飞在暴雨中揪住张明远的衣领，"那根本不是城隍庙！"
张明远的雨帽滑落，露出爬满尸斑的额头。他嘴角扭曲着扯到耳根："谁告诉你......我是张明远？"
闪电劈落时，刘飞看清对方脖子上有道缝合线——就像把两个人的身体粗暴地拼在一起。他转身要跑，却发现来时的小路变成了悬崖，崖底密密麻麻立着无数墓碑，每块碑前都摆着双红绣鞋。
背后的"张明远"开始解自己的衬衫纽扣："第七个替身......"他的皮肤像脱衣服般整块剥落，露出里面鲜红的嫁衣，"该你了......"
刘飞在坠崖的瞬间惊醒。他浑身冷汗地发现自己躺在宾馆床上，窗外阳光正好。手机里有十二条张明远的未接来电，最新消息是张明远发来的照片——城隍庙前的合影，照片里刘飞身边空无一人，但他肩膀上搭着只惨白的手。
"叮"，又一条消息弹出："今晚子时，庙后古井见。"
刘飞颤抖着放大照片背景，在庙门缝隙里，隐约可见半张女人的脸，她正对着镜头微笑，嘴角一直裂到耳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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