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坳坐落在群山里,几十户人家依山而居。村东头的张国朝是村里最后一个猎户,四十出头,骨架宽大,手掌粗糙如树皮。他有个十七岁的儿子,叫张青山,眉眼像他,性子却更沉静些。
日子过得紧巴,光靠地里那点庄稼不够糊口。张国朝便重拾了祖辈的手艺,下了些陷阱在山里,捕些野兔、山鸡,偶尔也能逮到獐子。肉自家吃一些,更多的拿到镇上换钱,皮子则晾干了存起来,到冬天能做衣裳。
这天傍晚,日头西沉,山影压下来。父子俩扒拉完碗里的糊糊,一个扛上柴刀,一个拎起煤油灯,一前一后往山里去。
“爹,今儿个往西边梁子去?”青山问,声音还带着少年人的清亮。
“嗯,西梁子那几个套有些日子没看了。”张国朝声音低沉,像山风刮过老树皮。
山路越走越窄,树越来越密。煤油灯的光晕在黑暗中撑开一小团模糊的橙黄,光晕之外,是浓得化不开的黑。夜枭偶尔叫一声,声音冷冰冰地划破寂静。脚下踩着落叶和枯枝,发出窸窣碎响。
青山紧跟在父亲身后,年轻人的眼睛在黑暗里亮晶晶的,既警惕又透着点不易察觉的兴奋。他喜欢跟父亲进山,喜欢这种夜里独有的寂静和神秘,虽然心里也难免发毛。
西梁子是一片老林子,树高林密,白天进去都觉着阴森。张国朝在这里下了几个钢丝套,专逮大点的家伙。
头两个套子都空着。第三个套子附近,情形却有些异样。
离套子还有十几步远,张国朝突然停下,举起手。青山立刻站定,屏住呼吸。
煤油灯的光晕往前晃了晃。套子是绷紧的,逮到东西了。但地上没有挣扎的痕迹,没有血迹,也没有寻常野兽被套住时发出的那股骚臭气。
空气里有别的味道。一股淡淡的、像是陈年朽木混着湿土的气味,若有若无。
父子俩对视一眼,慢慢靠近。
套子里缠着一团东西。灰黑色的,像是某种兽皮,但皮毛纠结粘连,又像是裹满了厚厚的苔藓和污垢。那东西一动不动,软塌塌地挂在钢丝上,形状很不分明,看不出是个什么野兽。
“这是个啥玩意儿?”青山小声问,声音有点发紧。
张国朝没吭声,眉头拧成疙瘩。他打猎十几年,从没见过这样的东西。他示意青山举高煤油灯,自己抽出柴刀,用刀尖小心翼翼地去拨弄那团东西。
刀尖碰上去,触感怪异。不像碰到皮肉,也不像碰到毛皮,更像是戳进了一团浸透了油脂的烂棉絮里,沉甸甸、软塌塌的。
更怪的是,钢丝套勒得极深,几乎要嵌进那东西里,却不见半点皮开肉绽的样子。
张国朝手腕用力,想把它挑起来看清些。那东西似乎极其沉重,柴刀的杉木杆子都微微弯了。
就在它被稍稍提起的瞬间,煤油灯的光清晰地照到了它的部分“躯体”。
那上面似乎覆盖着一层半溶解的、毛毡般的物质,其间隐约有一些细长的、扭曲的突起,像是极度萎缩僵硬的肢体,又或者是别的什么结构。完全无法分辨头尾。
忽然,一阵莫名的冷风打着旋吹过,吹得煤油灯的火苗剧烈晃动,光影乱颤。在那明灭的光线中,张国朝似乎看到那团东西的表皮轻微地波动了一下,就像一块厚腻的油脂被轻轻触动了表面。
没有声音,没有挣扎,只是一种死寂的、令人极度不适的蠕动感。
一股寒意顺着张国朝的脊梁骨爬上来。他不是胆小的人,山林里瘆人的事儿也经历过几回,但眼前这东西让他从心底感到一种陌生的、沉甸甸的恐惧。
他猛地收回柴刀,低喝一声:“走!”
青山也吓住了,二话不说,跟着父亲转身就往回走。父子俩一路无话,脚步又快又急,直到走出西梁子老林,看到山下村里零星昏暗的灯火,才敢放慢脚步喘口气。
“爹,那到底是啥?”青山的声音还有点抖。
“不知道。”张国朝喘着粗气,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凝重,“邪门得很。别再问了,那套子不要了,以后也不去西梁子下套了。”
回到家里,张国朝一夜没睡踏实。脑子里总晃悠着那团软塌塌、黑乎乎的影子,还有那一下无声的蠕动。
第二天白天,他强打着精神下地干活,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上,昨晚的恐惧似乎被驱散了不少。他想,或许就是逮到了个什么罕见的死物,腐烂得奇怪了些,自己吓自己。
可到了晚上,那点侥幸心理就没了。
他做了梦。梦里没有声音,也没有清晰的景象,只有一种感觉——那团沉甸甸、软塌塌的东西就压在他胸口上,冰冷、滞重,一股陈腐的土腥味和朽木味堵着他的口鼻,让他喘不过气。他想挣扎,手脚却像被捆住了,动弹不得。
惊醒过来,一身冷汗。窗外月光惨白,屋里静得可怕。
从那晚起,张国朝就有些不对劲了。
他变得沉默寡言,眼神经常发直,干活时会突然停下来,望着西梁子的方向出神。饭量也少了,人眼看着瘦了下去,颧骨凸出来,眼窝陷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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