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溪村藏在群山褶皱里,一条清浅的溪流蜿蜒穿过,溪畔遍植垂柳。春日里,柳絮如雪,轻软地覆了村庄一层;夏日浓荫匝地,知了在枝丫间嘶鸣;秋日柳叶转黄,飘落溪面如点点碎金;即便冬日枯枝萧索,也在苍茫天地间勾勒出疏朗的水墨意趣。
村中老人常说,柳树通灵,护佑一方水土。溪边那棵最老的柳树,据说已有三百岁年纪,树干粗需三人合抱,枝条垂地又生根,自成一片小林子,村人敬称为“柳娘”。
唯有溪南坡上那棵,是个例外。
那柳树生得怪——树干扭曲,呈不自然的褐黑色,仿佛被火燎过又久经风雨。枝条虽也细长,却硬撅撅地不甚下垂,颜色暗绿近黑。它孤零零立在坡上,周围三五丈内,连草都长得稀疏枯黄。
村中老辈人讳莫如深,偶有孩童问起,只含糊说那是棵“哑柳”,不祥,莫近。
李哲回到柳溪村,是因为祖母病故。
他是村里飞出的金凤凰,大学毕业后留在省城工作,这次开着黑色轿车沿着新修的盘山公路下来,摇下车窗,混合着青草和湿润泥土的空气涌进来。远处梯田青绿,近处白墙黑瓦,溪边柳枝轻拂水面,一切似乎与他童年记忆并无二致。
只有村口那棵老槐树下闲聊的老人,更多了些苍老和陌生。
丧事办得简单。祖母高龄寿终,算喜丧。但帮忙操办丧事的远房二叔,眉宇间总锁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忧惧。夜里守灵,烛火摇曳,二叔几杯白酒下肚,话才多起来。
“小哲,你奶奶走得安详,是好事……就是、就是……”他欲言又止,瞥了眼窗外黑黢黢的南坡方向,“头七那晚,有人看见南坡那棵哑柳……底下好像站着个人影。”
“人影?”李哲不以为意,“村里谁晚上去那儿干嘛?”
“不像村里人,”二叔压低声音,“影子细细长长的,风一吹,乱晃……像那柳条成了精。”
李哲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只当是乡野迷信,酒话罢了。他拍拍二叔的肩,递过去一支烟,岔开了话题。
丧事过后,李哲本欲尽快返城,却因一些遗产手续需村委会盖章,而支书进城办事,需等两日。他便暂住在祖母留下的老屋里。
老屋临溪,推开后窗,正对着南坡那棵孤零零的怪柳。
李哲发现,村里人对那棵哑柳的态度,近乎一种无声的恐惧。
他故意在闲聊时提起那棵树,原本唠着家常的邻居立刻噤声,或生硬地转换话题。孩子们被严厉告诫不准靠近南坡。就连村中的狗,路过那附近都会夹紧尾巴,低吠着匆匆跑开。
一种难以言喻的好奇心,像藤蔓一样缠住了李哲。
他开始仔细观察那棵树。白天看,它确实丑陋怪异,与周围溪畔袅娜的绿柳格格不入,像一片美好风景里溃烂的伤疤。它的扭曲树干中段,有一个巨大的树瘤,形似一只半睁半闭的、冷漠的眼睛。
李哲甚至觉得,无论他从哪个角度看去,那只“眼睛”似乎都在幽幽地、定定地回望着他。
一天傍晚,落日给村庄涂上一层暖金色。李哲看见邻居家六岁的小女孩丫丫,独自蹲在溪边玩泥巴,一个小皮球滚着,竟朝南坡方向去了。
丫丫追着球,一步步接近那棵哑柳的阴影范围。
就在这时,丫丫的母亲从屋里出来,一眼瞥见,脸色瞬间煞白。她几乎是疯了一样冲过去,一把抱起丫丫,甚至顾不上捡球,抬手就狠狠打了女儿屁股两下,厉声呵斥:“叫你乱跑!叫你不听话!”
丫丫被吓呆了,继而哇哇大哭。母亲抱着她快步回来,惊魂未定地回头望了一眼那棵柳树,眼神里满是极致的恐惧和……敬畏?
李哲站在窗前,心里那点好奇愈发膨胀。一棵树而已,何以至此?
当晚,月色昏蒙。李哲鬼使神差地拿了一支强光手电,悄悄出了门。
他要去亲眼看看,那棵柳树下,到底有什么。
夜里的山村寂静得只剩下溪流声和偶尔的犬吠。南坡在夜色里隆起一个黑色的轮廓,那棵哑柳独立其上,枝条僵直,纹丝不动,像一柄刺向夜幕的怪异兵器。
越靠近,空气似乎越冷。周围虫鸣不知何时彻底消失了。
李哲打开手电,光柱刺破黑暗,直直打在粗糙的树干上。
那只树瘤形成的“眼睛”在强光下格外清晰,木纹扭曲,真的宛如瞳孔和眼睑。电筒光晃过,一刹那竟似反射出一种冰冷的、非生物的光泽。
李哲深吸一口气,光束下移。
树下方的地面,异常干净。没有杂草,没有落叶,只有一种灰白色的、板结的泥土。手电光仔细扫过每一寸地面……什么都没有。没有坟包,没有怪异的标记,没有任何值得大惊小怪的东西。
他松了口气,果然是自己想多了。村里人只是迷信罢了。
他关掉手电,转身欲走。
就在光线消失、视线尚未适应黑暗的那一两秒内——
他清晰地感觉到,背后那棵僵直的柳树,无数硬撅撅的枝条,似乎极其轻微地、无声地摆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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