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的寒意瞬间攫住了茂才。他明白了,这不是巧合,不是迷路。他撞上的,是真正邪门的东西。
自行车戛然而止。茂才跨在车上,一脚支地,浑身抖得如同风中落叶。他死死盯着那个背影,牙齿咯咯作响。
那东西又一次动了。和刚才一模一样,那颗白色的头颅,开始缓慢地、一顿一顿地转向他。嘎吱……嘎吱……细微的声响折磨着他的神经。
同样转到四十五度,露出小半张蜡黄侧脸和深凹的眼窝阴影,再次定格。
它在等他。或者说,它在玩弄他。
茂才的勇气被彻底抽空。他不敢前进,也不敢后退。他想起老人说的,不能应答,不能回头。可他此刻,连目光都无法从那个诡异的身影上移开。
人与鬼影,在这荒山夜路上,陷入了无声的对峙。风更冷了,吹得电石灯的火苗忽明忽灭,那崖壁上的影子也随之晃动,仿佛活了过来,随时会扑下。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茂才的精神几近崩溃。
突然,毫无征兆地,那面壁的白发身影,倏地一下,毫无过程地由实转虚,像一缕被风吹散的轻烟,又像是一幅被水浸染的墨画,瞬间模糊、淡化,就在他眼前,无声无息地消散了。
没有声音,没有光影效果,就那么凭空不见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崖壁上只剩下斑驳的苔藓和深色的岩石,仿佛刚才那令人窒息的一切,都只是茂才极度恐惧下的幻觉。
茂才猛地眨眼,又狠狠揉了揉,再看。空了。那个地方空空如也。
冷汗浸透了他的衣衫。他不敢深思它是如何消失的,又去了哪里。巨大的恐惧催生出最后一丝力气,他疯了一般蹬起自行车,没命地向村里冲去,连车链子掉了都浑然不觉,推着车一路狂奔,直到看见村口那两尊沉默的石磨盘,看到零星几家窗户透出的微弱煤油灯光,他才像虚脱了一般,瘫软在地。
后来,茂才大病一场,高烧三日,胡话里全是“白的”、“崖壁”、“转头”。村里老人听后,只是摇头叹息,讳莫如深。
病愈后,茂才像变了个人,沉默寡言,再也不敢走夜路。有人问起那晚细节,他只嘴唇哆嗦,说不出囫囵话。
夏去秋来,山野换了颜色。我曾在一个午后,因事路过老崖口。日光烈烈,洒在黄褐色的崖壁上,山涧清澈欢快,奔流而下,撞击卵石,溅起白色水花。崖壁缝隙里,一簇簇野山菊开得正旺,金黄灿烂,生机勃勃。几只蓝尾巴的山雀在灌木丛里跳跃啁啾。
山河明媚,仿佛亘古如此,从未藏匿过任何阴晦邪祟。
我站在传说中那“壁婆子”现身又消失的地方,伸手触摸那面山壁。岩石粗糙冰凉,沾着湿润的苔藓。阳光暖烘烘地晒着脊背。
一切都真实、踏实,充满人间烟火气的可靠。
然而,当我指尖拂过某处凹凸的岩面,恍惚间,似乎触到一丝极微弱的、与周围山石不同的沁凉,若有若无,倏忽即逝。抬头望去,山崖高耸,沉默地俯视着这条蜿蜒之路,仿佛守护着什么秘密,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也许,那夜的邪异,只是星光、风声、酒意与恐惧交织的幻梦;也许,某些东西,本就属于这深山老林的另一面,只在特定的时辰、向特定的人,悄然显露一鳞半爪,旋即隐入永恒的沉寂。
路依旧是那条路,山依旧是那座山。日头底下无新事,只是走夜路的人,心里从此多了一份掂量,一份对古老传言的无言敬畏。夕阳西下,远山如黛,炊烟袅袅升起,石磨盘村安然坐落在时光里,所有的诡秘与森然,都被这日复一日的宁静乡土,深深埋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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