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尝试着走近茅棚,但没有进去,只是距远驻足,观望。共两间茅棚,左新右旧,一目了然。特别是右侧旧的那间,明显有了破败迹象。虽然顶上搭了一层秋草,但边边沿沿的四围旧草被风蚀的尤为严重,脱落的部分甚至露出了几个风洞。从风洞里,时不时飘出几缕浮烟,围绕着茅棚飘飘荡荡。李凌霄提鼻子嗅了嗅,原来是香烛的味道。
年轻人心性,他趁尤财叔不注意,紧忙靠近了风洞,偷摸看向茅棚里面。风洞太小,不能窥得全貌,只能看到里面局部摆设。打眼看到的是,正中有一个平整的山石桌台,上面林林总总,供奉了很多灵牌。自幼他便练就了耳聪目明。若目聚一点,一孔范围内的景物自然能清晰可见。不看还则罢了,一看之下,他浑身一阵颤栗,竟目瞪口呆起来。因为那令牌上面的名字,他非常非常熟悉。
正中间的那块灵牌上写着:显主人王太公瓌之灵。而相邻的左侧一块上面写着:显主母王张氏兰芝之灵。右侧一块上面写着:显侧夫人王黄氏婉茹之灵位。
后面的不能再看,因为他的眼睛已经模糊,泪水障目,不能视物。其实已无需再看,他几可肯定,那些牌位上的名字都是他耳熟能详的。年幼上天山之前,父亲曾提及过这些名讳,绝不会记错一个。
王瓌,李凌霄的爷爷,出任黔南节度使的路上遇难。张芝兰、黄婉茹,李凌霄的两个奶奶,与爷爷一同遇难。王显,李凌霄的大伯,与爷爷一同遇难……
这些都是他至亲至近的家人,他怎么可能会忘记。
他浑身战栗着,几乎站立不住。十四年了,于天山苦读习武,将这些人的名字一直深埋心底。今天乍看到,一时触动了内心深处的痛。
“随天山雪翁前辈要勤学苦练,一刻不能偷懒。日后练成上乘武功,定要去寻那些仇家,一个不剩,半个不留,为你的爷爷报仇雪恨。”
这是父亲将他送到天山时,千叮咛万嘱咐的话。那时他虽年幼,但清晰记得父亲的悲痛与恨绝。然后,父亲将自己的小手郑重交到师傅——天山雪翁的手中,决绝地离开了。
那一刻,复仇的种子便在他幼小的心灵深处开始生根发芽。
“李公子,你怎么了?生病了吗?”忽然,尤财叔的声音惊醒了沉痛中的李凌霄。
“啊——,没事,没事。”李凌霄说着,偷偷擦拭掉了眼泪。
定是自己的浑身颤栗,被尤财叔误以为自己身体不适。
然后,他转过身来问道:“尤财叔,你知道这位老者叫什么吗?”
“只知道姓王,不知道名字。他也从未提起过。”
“你知道他的来历吗?”
“不知道。但总觉得他很神秘。”尤财叔望向苍莽天龙山深处,说道:“咱这天龙山虽然不是很高,面积也不是很大。但是,山内古木参天,谷深岩险,狼虫虎豹时有出没,攻击性极强。他一人独居在此这么多年,肯定遇到过不少的猛兽袭扰。即便我们寨子都被狼群、野猪群,甚至猛虎攻击过。而他一直安然没事,不简单啊,这人真得不简单啊。”尤财叔由衷地感叹。更难得他说了如此多的话。
李凌霄没有搭话,只是出神地望着简陋的两间茅棚。
尤财叔收拾完猎物,便招呼李凌霄离去。李凌霄苦笑一下说道:“尤财叔,你先回吧,我在这里等一等这位老人家。”
“别啊。”尤财叔有些许紧张,甚至还有些不悦地说道:“本来他就不想让外人打扰,我也答应过他。今天能带你过来,已实属无奈之举。如果碰到了,他肯定会责备我两句。好在没碰到,倒是免了挨上两句责备。眼门前儿,公子还想留下来,那不是寻没趣嘛。我也难做人。”
“尤财叔,您放心吧,这老者应该是我的一位故人,不会难为我,亦不会令您为难。”
“真的?”尤财叔似有不信。
任谁都会怀疑。李凌霄无意之间逃到尤寨,这才多长时间啊。而这位老者在天龙山久居多年,怎会如此巧合,便成了故人?
“我不会骗您的。要不您也等一等,看是否真的。”李凌霄笑了笑,犹自苦涩。
尤财叔看李凌霄的态度尤其坚决,便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不知要等多久。猎户狩猎,有时会日出进山,日落才回。眼下,我回去还要整理这些猎物,马上要下山。我不等了。李公子,你如果要等的话,就自己等吧。如果是你故人最好,如若不是,他责备你两句,听着便是。”话里话外,尤财叔还是不相信,事竟有如此凑巧。
尤财叔离开了茅棚。山阳正伏在东南山头,四下逡巡着风紧生寒的大地人间。
李凌霄没有走进茅棚,而是寻了一块平坦凉石,打坐在茅棚前,静静地等待。貌似平静,其实他的内心根本平静不下来。触景生情,他不由想起了巍巍秦岭,还有秦岭深处的那个茅棚院落。
八岁以前,他同样生活在这样的深山,也是住着这样的茅棚。那是怎样的一个快乐童年啊!每日里,父亲闲暇了讲述游历趣闻,让他知晓了大山外面还有一个更大更精彩的世界。母亲出门打猎回来后,监督他扎马步,练臂力,勤勉不辍。那时,他时不时耍个小心机小聪明,装病偷懒,父母拿他都没有办法。但终归是深山茅棚,遮挡不了多少凄风苦雨。夏雨漏,冬雪寒。即使如此艰苦,他却觉得无比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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