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凌霄的猜测是:苗光义没有在沁水河等待,而是选择在黄河岸边,应该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或许从伊人庄的伊二小哥儿口中知悉,沁水桥距离伊人庄很近,如果李凌霄一行策马疾驰,可能会错过相见。而黄河上的渡桥,伊二小哥儿提及过,守备更加森严。既然守备森严,他们便不可能骑马过桥,也不可能硬闯,更不可能与桥上守备起了冲突。若是那样的话,就更加难以渡河。与此同时,此处距离洛阳已不远,既然不能骑马渡桥,只得弃马涉冰过河。这样的可能性极大。苗光义坐等的河段相对较窄,适宜涉冰过河。故而,苗光义选择在此处静待,相见。若果真如此,这个苗先生真就是算无遗策了。
既然苗光义煞费苦心、诚心诚意地想与自己相见,自然想与自己交好。这一身寒霜,足见其诚意。即便承认了自己身世又如何?
想到这里,李凌霄抱拳拱手说道:“先生果然大智,条分缕析,把在下的身世说了个七七八八。实不相瞒,在下确实本姓王,家父就是先生提及的二公子李至成。真正的江山令亦如先生所言,就在在下身上。此去洛阳,确有相帮李唐之意。”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了真正的江山令,向苗光义递了过去。
李凌霄想,这块江山令引得朝野上下,江湖内外,一片腥风血雨。苗光义见到之后必定欣喜不已。但是,李凌霄想错了。苗光义根本没有在意江山令,更没有伸手去接。反而是向李凌霄深施一礼说道:“公子是磊落之人。此等机密之事,机要之物,对在下丝毫没有隐瞒,实在令在下倍感欣慰。”
“先生既知此事紧要,烦请先生守护一二。”目前,李凌霄还不想此事被世人知晓。
“公子,请放心。在下并非不知轻重之人。当罗三与在下说到江山令一事之时,在下便猜到了公子身份。但并未告之罗三。”苗光义郑重说道。
“多谢先生!”李凌霄抱拳称谢,继续说道:“先生,战事将起,在下需要着急赶往洛阳。在此一别,恨与先生相聚日浅,也是没办法,事急从权,那就后会有期。”李凌霄说得是实话。
“公子,在下还有几句话相询,不会耽搁多少辰光。”苗光义赶紧说道。
“好,先生请讲。”
“公子,你对当今时局如何看?”苗光义郑重问道。
“先生是指唐晋之争?”
“公子可先论唐晋。”
“在下不知道,亦不可妄言。只能见步行步,尽人事听天意了。”
“其实这话已经非常明了,公子对李唐没有信心。”苗光义面色凝重起来。
“是。石敬瑭和他的晋军并不可怕,但契丹铁骑战力非常。我曾与之交锋,人如虎,狠如狼,彪悍嗜血,杀伐残暴。且战马如龙,膘肥体壮,耐力极强。”李凌霄说得忧心忡忡。
“公子说的极是,耶律德光能解太原之围,可见唐军不堪一击。眼下,时值隆冬,契丹铁骑最擅长苦寒天气作战,石敬瑭已经占据了天时。”苗光义同样忧心忡忡地说道。
“先生也不必太过悲观,毕竟现在李唐占有人和之优势。一方面,石敬瑭引狼入室,中原汉人对契丹恨之入骨,自然会群起抵御。另一方面,李唐兵多将广,仍占有人多地广的优势。”
“公子,怕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李从珂懒政烂政,已经是人心向背,离心离德。远的不说,就拿黄河、沁水收取过桥费之事而言,老百姓是人前不敢讲,背后骂皇上。已经失去民心。”
“先生所言极是,我亦是感同身受。在沁水河上,我们就是硬闯过来的。唉——”李凌霄长叹一声,继续说道:“这个朝廷已经有诸多积弊,残破不堪。但是,它毕竟是李唐朝廷,汉家的朝廷。我身为李唐子民,不能眼睁睁看着,任由外族欺凌,夷人践踏。我们每一个汉家儿郎,身上都肩负着抵御外辱的责任,这不单单是朝廷的事,更是每个人的事。朝廷谋国,匹夫谋事,上下齐心,共同担当,事犹可为。”
“公子大义,苗某敬服之至。但愿匹夫之责,唤醒朝廷之志。公子,在下有两句大逆之言,可否说来?”苗光义神情甚是凝重。
“先生但说无妨。”
李凌霄心想:苗光义估计又要指摘李从珂的不是。说来听听,无碍。
“公子,孔子曾说:以道事君,不可则止。季康子亦曾说:杀无道,以就有道。公子是有道之人,更是先唐昭宗皇帝的血脉至亲,何不——”
“先生,此话断断不可讲。这确是大逆不道之言。更何况,现在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作为李唐子民,应该与朝廷同声相应,同气连枝,岂可心生异志?”李凌霄脸似冰霜,言语颇为不善。
这两句话,李凌霄在《论语》中读到过。孔子大意是:君王无道,臣子可以辞官不做。是中庸之言。而季康子所言就是大逆不道了:杀了无道之人,成就有道之人。这是赤裸裸地犯上作乱,背叛朝廷。这与石敬瑭何异?而苗光义最后的意思就更加露骨,想劝自己犯上作乱。如今乱世,平判石敬瑭之乱,驱逐契丹之害,才是当务之急,岂可心生贰志。这是李凌霄不能容忍的。
由于李凌霄的声音没有压住,彭峰等人似听到了,齐齐向这边望了过来。
“公子,莫急莫气,在下只是一时口误。”苗光义一看李凌霄真生气了,赶紧改口。
其实苗光义并非口误,而是刻意为之。他之所以提及这两句话,也是一种试探。
“先生,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就此别过。”李凌霄不想与苗光义再多说什么。
苗光义见李凌霄甚是不悦,心里也是有些后悔。但是,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他只能暗自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公子,临别之际,可否容在下为公子卜上一卦?”苗光义语气里仍有颇多无奈。
看着苗光义斗笠、蓑衣上未干的霜花,李凌霄又有些于心不忍。毕竟苗光义是专程在此等候自己,且半夜霜打,一上午犹寒,甚是不易。
“好吧,请先生速卜,在下还要着急赶路。”李凌霄还是答应了下来,只是神情冷漠了许多。
就见苗光义从身上掏出两个光洁的珓贝。
“公子,在下有个不好的预感。因为你的身世,担心此去洛阳坎坷不顺。”苗光义拿着珓贝,意味深长地说。
“我此去只是助力,有何不顺?先生多虑了。”他此去洛阳是帮人,又不是去求人,何来不顺之说。故而,他的语气冷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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