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犹豫着看向把头:“把头……我……”我欲言又止。
把头问道:“怎么了天牛?你有话要说?”
想了两秒,我还是把军大衣男人和清洁工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把头,说完低着头不敢看把头,等着挨骂。
没成想把头听完却笑了:“天牛,你说的这些换做别人可能也不会注意到,不关你的事,何况就目前情况来看,这伙人极有可能是更早的时候就盯上我们了,就算你当时告诉我,结局也是一样!”
“连环套啊!”
二踢脚一拳捶在水泥墙上:"孙老三这个吃里扒外的,除了他还有谁知道咱们的事?!"
"未必是他。"
把头想了想,掏出摩托罗拉手机,在手机键盘上拨出一串号码:"喂?老孙?睡了吗?"
"您哪位?"孙老板的声音混着麻将碰撞声。
"连我的声音都认不出了?"
把头把手机换到左耳:"听说孙老板这两年'搬山'的买卖做得风生水起啊。"
(注:"搬山"指转手文物赚差价)
"林把头?!"
电话那头传来椅子翻倒声:"您换'青子'了?"
(注:"青子"指手机卡)
"干咱们'钻土窑'的,'青子'要常换。"
把头踢开脚边的碎玻璃:"老孙,我这'货'还没'出窖'就遭'土狗'了,你这'东道主'当得不地道啊。"
(注:"钻土窑"指盗墓;"出窖"指出货;"土狗"指黑吃黑。)
孙老板急了:"天地良心!我孙老三要是'吃窝边草',叫我全家被'穿山甲'端了!您说的'土狗'长啥样?"
"腕上有锚印子的。"电话那头突然静了。
过了半晌,孙老板压低声音:"那是'船帮'的人,专做'走水路'的买卖。林把头,你们这'货'...怕是被盯上了。"(注:"走水路"指走私。)
老烟枪突然咳嗽起来,二踢脚一脚踩灭烟头。
把头盯着远处高架桥上的车流:"多谢您这盏'长明灯',改日'烧高香'。"("长明灯"指引路人,"烧高香"指答谢)
"嘟嘟!"把头挂断电话,屏幕光照出他铁青的脸:"收拾东西,去'野窑'。"(注:"野窑"指临时落脚点)
立交桥底潮湿阴冷,污水河的腥气混着柴油味涌进鼻腔。
哑巴用登山靴踢开腐烂的席梦思床垫,露出下面发霉的麻将席,老烟枪用打火机烤着发霉的报纸取暖。
二踢脚突然把空酒瓶摔得粉碎:"怕他个卵!咱们抄家伙杀回去!"
"你当是村里打群架?"
老烟枪吐出的烟圈被风吹散,他在脑门上比了个“枪”的手势:“那帮孙子手底下肯定有真家伙” 。
我把外套铺在潮湿的地面,摸到团粘稠的东西,手电光亮起的瞬间,十几只蟑螂从用过的避孕套里四散奔逃。
“日他哥的!”我忙跑到江边去洗手,洗完手闻了闻,好在没什么怪味。
后半夜起了风,广告牌在铁架上吱呀作响。
二踢脚和老烟枪轮流守夜,哑巴蜷在行李箱上像只护食的黑豹。
我把头枕在外套上,听着桥洞顶车辆碾过的轰鸣声,突然明白为什么叫"鬼市"——我们这些活在阴影里的人,永远见不得光。
河面漂来死鱼的腐臭,远处警笛声忽近忽远。
猴子在梦中抽搐着喊"大妹子",二踢脚磨牙的声音像在嚼骨头。我把手伸进夹克内袋,摸到临行前苏宁塞的护身符,红线已经褪色,符纸被冷汗浸得发软。
"睡吧。"
把头突然吹灭火苗:"放心,我心里有数。"
我“嗯”了一声,握着护身符昏睡过去,睡梦中仿佛看见阴山殿的青铜鼎长出了锚型纹身,鼎耳上的饕餮纹突然睁开眼,瞳孔里映着KTV霓虹灯的光斑。
再睁开眼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珠江支流的水面上漂着细碎的晨雾,像给河水盖了层薄纱。
我揉着发酸的脖子坐起来,后背黏糊糊的,昨晚在桥洞过夜,水泥地硌得人骨头生疼。
猴子四仰八叉地瘫在破麻将席上,嘴张得能塞下鸡蛋,口水顺着下巴流到脖子,把衣领洇出大片湿痕,裤裆位置粘着半截死蟑螂,脚上的假耐克鞋早不知踢到哪个草窠里,脚趾头在晨风中冻得发青。
老烟枪蜷缩在生锈的排水管旁,怀里紧抱着空酒瓶,鼾声里带着哨音。
二踢脚蜷成虾米状,怀里紧紧抱着雷管包。
哑巴挺直腰板坐在阴影里,脚边是我们装着明器的行李箱,怀里抱着个半人高的藏青色帆布包,拉链拉得严严实实,包身被撑出棱角分明的弧度——那是裹着油布的玄冥剑,剑鞘太长,普通袋子装不下,把头特意在劳保店买了个加长版的帆布包,哑巴便寸步不离地抱着。
此刻他正盯着河面漂过的枯叶发呆,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包上的拉链头。
把头站在桥洞边缘,晨光给他镀了层金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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