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重要的是，小东北和他那些破碎的呓语，像鬼影一样时刻缠绕着他。他试图从那些只言片语中拼凑出惊蛰小队遭遇的真相，试图找出“影武者”和“特殊弹药”的线索，可一切都是模糊的、扭曲的，如同隔着一层沾满污血的毛玻璃看东西，只能看到一片令人不安的阴影。
这天下午，他正在和徐致远讨论如何利用缴获自潞安县城日军仓库的几台旧机床，改进子弹生产线，一个通讯兵送来了一份刚刚破译的日军密电。
电文内容很短，却让林枫的瞳孔骤然收缩。
“……‘影武者’一部，已确认撤离原扫荡区域，正向……平绥线方向转移……”
“……其所携‘特殊样本’及实验记录，务必确保安全送至……北平陆军医院及‘甲字一八五’部队……”
平绥线！北平！陆军医院！“甲字一八五”部队！（一个存在于林枫记忆深处的、代表着恶魔的编号！）
还有“……特殊样本”！
林枫的手指死死捏着电文纸，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撤离？他们想跑？带着那些用他兄弟们的鲜血和痛苦换来的“样本”和“记录”，想溜回北平？
一股混杂着愤怒、仇恨和一丝……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的火焰，猛地从他心底窜起，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灼痛！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墙上那幅巨大的、标注着最新战况的华北地图。他的目光越过刚刚被红色覆盖的潞安，越过正在激战的娘子关，越过一个个被包围或即将被攻击的蓝色据点，最终死死盯住了地图右上角——那个代表着华北政治、军事中心，依旧被深蓝色覆盖的巨大圆圈。
北 平。
鬼子想把沾着血的证据和恶魔的研究成果运回去？想都别想！
他胸口剧烈起伏着，脑子里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疯狂而大胆。
他转身，几乎是用撞的，冲进了隔壁周文博的办公室，把那份电文拍在了周文博面前堆积如山的文件上。
“老周！你看这个！”
周文博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疑惑地拿起电文，看完之后，脸色也瞬间变得凝重无比。
“林工，你的意思是……”
“不能让他们把东西运回去！” 林枫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带着嘶嘶的气音，“那些‘样本’，那些记录……绝对不能落到鬼子手里，更不能让他们运回北平！那里有他们更完善的实验室！天知道他们还能搞出什么更歹毒的东西！”
“我明白！可是……” 周文博眉头紧锁，“‘影武者’是精锐，他们选择的转移路线肯定严密防护，我们主力部队正在正面作战，不可能抽调大部队去拦截一支行踪不定的特种小队……”
“不用大部队！” 林枫打断他，眼睛亮得吓人，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火焰，“我们有人！有最熟悉他们、最恨他们的人！”
周文博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你是说……惊蛰？”
“对！惊蛰！” 林枫几乎是吼出来的，“雷鸣他们生死未卜，这个仇，必须报！而且，只有惊蛰，才有能力在敌后执行这种截杀任务！只有他们，才最了解‘影武者’的作战方式！”
“可惊蛰小队现在……” 周文博的话说了一半，停住了。他想说惊蛰小队建制已散，队长雷鸣下落不明，仅存的两人一个昏迷一个精神崩溃。
林枫死死盯着周文博，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决绝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乞求：“小东北醒了！他一定知道更多！只要他能开口！只要我们能找到雷鸣，哪怕……哪怕只剩下一个！这个任务，也必须由惊蛰来完成！这是他们的债，也是他们的荣誉！”
他喘着粗气，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鬼子不是想把脏东西运回北平吗？好啊，咱们就给他来个……釜底抽薪！在他们家门口，把他们的美梦砸个稀巴烂！”
周文博看着状若疯魔的林枫，看着他那双因为缺乏睡眠和极度情绪波动而布满血丝、却又亮得骇人的眼睛，沉默了许久。
窗外，夕阳正缓缓沉入远山，将天边染成一片壮烈而凄艳的血红。那颜色，像极了小东北断腿上渗出的脓血，像极了地图上不断扩大的红色区域，也像极了林枫此刻燃烧的瞳孔。
兵临城下。
一面是主力部队高歌猛进，兵锋直指华北重镇；一面是一支残缺的王牌小队，可能要去执行一项近乎自杀的、直捣黄龙的任务。
周文博终于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而沉重：
“我需要向上级请示。另外……你最好祈祷，小东北能尽快给我们一个……明确的方向。”
林枫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攥住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肉里。
他望向窗外那血色的天空，仿佛能看到，在那片广袤而危机四伏的敌占区深处，一条无形的、充满毒刺的死亡通道，正悄然指向北方。
而那把唯一能斩断这条通道的利刃，此刻，却散落在黑暗之中，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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