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阴暗潮湿的仓库,铁门紧锁,是从外面闩上的。打开门,一股混杂着汗臭、排泄物和绝望的气息扑面而来,熏得人直往后退。借着门口透进去的光,能看到里面或坐或卧着几十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人,有男有女,甚至还有几个半大的孩子!他们看到门开,先是惊恐地缩成一团,待看清不是日本兵,而是穿着灰布军装的八路军时,浑浊的眼睛里才猛地爆发出一种难以置信的光芒。
“八路……是八路老爷!”
“救命!救救我们!”
“鬼子……鬼子把我们抓来做工……他们走了,就把我们锁在这里……”
他们七嘴八舌地哭喊着,声音虚弱而激动。
林枫的心沉了下去。劳工!鬼子用来的劳工!他强忍着不适,走进仓库。脚下黏糊糊的,不知道是些什么污物。他扶起一个看起来年纪最大的老人,老人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手腕上还有被镣铐磨出的深可见骨的伤痕。
“老伯,别怕,我们是八路军,来救你们的。” 林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温和,“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工?”
老人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他哆哆嗦嗦地指着化工厂的方向:“……搬……搬那些桶……白色的,绿色的……有时候是……是铁罐子……味道……味道呛人,闻久了……头晕,吐……好多人……好多人倒了就再没起来……”
白色的桶?绿色的?铁罐子?头晕呕吐?
林枫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些劳工,就是被迫处理那些“特殊”化工原料,甚至是……毒气相关物资的!鬼子撤退时,竟然把他们像垃圾一样锁在这里等死!
“畜生!” 跟过来的大牛听到这些,眼睛都红了,拳头攥得咯咯响。
“快!把他们扶出去!小心点!沈医生!叫沈医生带医疗队的人过来!” 林枫嘶哑着下令,感觉自己胸腔里堵着一团火。
救援工作迅速展开。战士们和学员们忍着那股难闻的气味,小心翼翼地将这些饱受折磨的劳工搀扶出仓库。阳光照在他们苍白浮肿的脸上,许多人失声痛哭,也有人茫然地仰着头,仿佛不认识这久违的光明。
林枫站在仓库门口,看着这一幕,只觉得怀里那个油布包裹前所未有的沉重。这不仅仅是冰冷的证据,这是一条条被肆意践踏的人命堆砌出来的罪孽!
就在这时,兵站大门口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引擎的轰鸣和嘈杂的人声!似乎有更多的车辆和人员到了!
一个负责警戒的战士飞快地跑过来报告:“林工!外面来了好几辆卡车,还有……还有不少国民党兵,带头的是个上校!”
上校?看来对方搬来的“上级”到了!动作可真快!
林枫心里一紧,知道真正的“针锋相对”现在才刚刚开始。他看了一眼那些刚刚获救、惊魂未定的劳工,又看了一眼地窖方向,最后目光落在怀里。
他深吸一口气,对徐致远和大牛快速交代:“老徐,你带人照顾好这些老乡,仔细询问,看能不能得到更多关于化工厂的线索!大牛,看好地窖,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动那些箱子!我去会会那个上校!”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沾满尘土的军装,尽管心里依旧没底,甚至有点发虚,但还是挺直了脊梁,朝着大门口走去。
阳光有些刺眼,在他身后,是刚刚脱离地狱的劳工,是藏着秘密和武器的地窖,是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化工厂。
而前面,是代表着另一股势力、来意不明的国民党上校。
这接收工作,果然如他所料,每一步都踩在刀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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