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底先是掠过一丝极淡的“果然如此”，像石子投进湖面溅起的轻痕，随即沉下几分冷意，那冷意藏在瞳孔深处，像寒冬里没化透的霜。
她忽然想起前几天冷疏墨跟她说的话。
当时冷疏墨就坐在这张陪护椅上，指尖敲着扶手低声说：
“警方查到破坏剧组威亚的人背后的雇主一个套着一个，套了好多层，跟套娃似的。”
现在从程凛嘴里听到“匿名账号”“境外账号”，才真切感受到那层刻意铺叠的伪装——分明是把“甩锅”做得滴水不漏。
“……故意绕圈子的雇佣链……”
话都到了舌尖，谢折卿甚至能感觉到声带已经做好了震动的准备，可目光扫过程凛眼下的青黑，又忽然咬住下唇内侧，把那句带着点行业调侃的话咽了回去。
程凛手里的笔录上，每处关键供述都画了红圈，旁边还写着“核实转账记录”“查设备工银行流水”的备注，估计是熬了不少夜才理出的线索。
自己这话要是说出口，倒像在轻慢人家的辛苦，反而显得不专业。
她下意识地抿了抿唇，眼神里多了几分犹豫。
最终只是轻轻舒了口气，指尖重新扣回病号服，语气平静得像在聊天气：“所以现在线索等于断在那个匿名账号上了吧？”
程凛的目光没从谢折卿脸上移开——她分明看见对方刚才咬着下唇时，齿尖在唇内侧压出的浅印还没消，指尖扣着病号服的力道也松了半分。
那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的模样，像极了她之前审过的、知道点内情却怕说错话的证人。
直到谢折卿问出“线索断了”，程凛嘴角才极慢地勾了一下，那笑意很轻，只让她唇角的弧度软了半分，连眼尾的细纹都只是动了动，快得像错觉，转眼又被惯有的严肃盖了回去。
程凛重新翻开记录本：“暂时没断。”她声音里卸了点刚才谈案情时的凝重，“看你的表情……刚才没说出口的，应该是想说雇佣链的事吧？”
谢折卿指尖的力道又松了点，指腹蹭过病号服上的布料纹理，刚才憋在心里的那句“雇佣链”像被戳破的气球，莫名松了口气——原来自己那点欲言又止，早被程凛看在了眼里。
程凛没等她接话，已经抬手合上了记录本，“啪”一声轻响，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
她指节轻轻敲了敲封面，语气里那点轻松慢慢漫开：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典型的层层外包雇佣链。”
说到这，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办案经历，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无奈，又很快转为通透，“我们以前办过一起跨境诈骗案，也是这样，从境外到境内，拉了五个人当‘传声筒’，每个人只知道自己对接的那层，跟孩子们玩的套娃一模一样，一层裹着一层，你不把最外面的壳拆了，根本看不见里面藏着的核心。”
谢折卿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刚才压在眼底的冷意散了点——这话比她想说的“跟外包群演似的”更贴切，还带着点女警办案的实感。
她下意识摸了摸缠着纱布的胸口，纱布边缘的痒意顺着指尖爬上来，倒让这紧绷的案情对话多了点烟火气：
“那你们拆‘套娃’，得从最外面那层开始吧？”
“嗯，”程凛眼底的轻松收了点，重新落回办案的认真里，“我们的网络技术部门已经在查账号的IP轨迹，虽然对方反追踪意识强，但我们目前锁定了三个中转服务器，其中一个在港城，下周应该能有结果。”
说完这些后，程凛犹豫了两秒，像是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才抬眼看向谢折卿。
原本带着安抚的目光里，多了层难以掩饰的歉意，连声音都比刚才低了半度，刻意放得更缓：“我们技术部门在查境外账户时，顺藤摸出了一笔关联转账——你看这里。”
她把打印出来的转账流水递到谢折卿面前，指尖点在上面的“付款方”一栏：
“星辉娱乐，曾转了360万到‘港城启运商贸’，这个公司就是个空壳，注册人叫张锏楼，经过调查他的社会关系发现，他有个远房表弟叫王郢，而王郢……”
说到这，程凛顿了顿，目光掠过谢折卿缠着纱布的胸口，语气又沉了沉，“是夏燃苒的专属经纪人。”
谢折卿的指尖原本还轻轻蹭着纱布边缘，听到“夏燃苒”三个字时，指尖猛地顿住。
她的瞳孔先是骤然缩了半分，像被强光刺到，随即又慢慢散开，眼底浮出一层雾。
“夏燃苒……”
她轻声重复这三个字，声音有点发飘，呼吸也跟着滞了半秒，她下意识攥紧了身下的床单，布料的褶皱硌在掌心，才勉强找回点实感。
“嗯，但别着急下判断。”
程凛赶紧补充，指尖把空壳公司的注册信息往她那边推了推，纸上“注册日期”一栏用红笔圈着，刚好是威亚事故前一个月。
“目前的线索只能证明王郢和张锏楼有关联，而星辉的转账也没直接指向夏燃苒——甚至没有直接指向王郢，只知道是星辉财务部出的这笔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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