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书房角落的阴影中响起,如同幽谷寒泉,“隐龙卫初步探查回报。”
朱啸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龙一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色彩,如同在陈述一份再平常不过的文书:“江春,其‘康山草堂’日常用度,极尽精巧。晨起净面,需用立秋后、白露前,日出时分于未开粉荷中心采集之露水;所着常服,皆由苏杭顶级匠人以冰蚕丝、云雾绡等稀有织物量身裁制,一日数换,从不重样。
其书房‘澄观阁’内,藏有前朝官窑名品、古玉珍玩不计其数,更有一座耗费巨资、由告老钦天监官员秘密打造的‘寰宇仪’,可模拟潮汐洋流。
近几日,其与佛郎机商人保罗接触频繁,意图购买西式帆船图纸,并重金招募熟悉南洋航路之水手。”
“马崇山,”龙一继续汇报,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峭,“穷奢极欲,尤重口腹。为尝金陵‘刘长兴’蟹黄汤包,可动用官邮轻型飞艇连夜运送;一道‘镶银芽’,需十鸡吊汤,数名厨娘耗费半日方能制成;
其府邸园池,锦鲤尾系金铃,地面铺陈五彩滇石,廊柱包金,俗不可耐。观察使离去后,其惶惶不可终日,正大肆加固官场关系,所赠金银古玩,数额较往日激增五成。”
“孙茂才,痴迷西洋奇技淫巧,然目光短浅。其所藏之自鸣钟、燧发枪、威尼斯镜等,多为泰西过时或劣质之物,却视若珍宝,耗费巨资购入。
近日正四处打探,欲购格物院严禁外流之蒸汽车模型与水师高倍望远镜,意图‘奇货可居’。”
“汪庆裕,看似清雅,实则深藏。其‘雅贿’手段高超,以古籍、名砚、孤本结交官吏,昨日刚以一方前朝董其昌旧砚,换得盐运司知事对其盐引核验的‘行方便’。
其府中用度,看似朴素,然所饮之茶乃雪水所烹,所焚之香为海外奇楠,所乘轿椅内置完整白虎皮、温玉暖炉,奢靡隐于细节。”
龙一禀报完毕,书房内陷入一片沉寂。这些冰冷的事实,比任何控诉都更有力地描绘出盐商们建立在民脂民膏之上的腐朽生活。
良久,朱啸才缓缓转过身,烛光映照着他年轻却已显威严的脸庞,上面看不出喜怒。“月儿,这‘康山夜宴’,结合龙一所言,你怎么看?”
素月放下手中正在整理的文书,清澈的眼眸中带着深深的思索与一丝忧色:
“穷奢极欲,恍若幻境,其生活之豪奢,确已到了匪夷所思之境,恐前朝石崇、王恺亦有所不及。
然,平心而论,其商业嗅觉之敏锐,资本实力之雄厚,行动力之果决,亦确实不可小觑。他们……”
她微微蹙眉,寻找着更贴切的措辞,“像是一群被圈养在黄金牢笼里的猛兽,既贪恋笼内由盐引垄断带来的、安稳而丰美的血食,又被笼外那片名为‘海外’的、更广阔天地的血腥与机遇所吸引,躁动不安,利爪暗藏,渴望破笼而出,攫取更多,却又时刻担心失去眼前这用金山堆砌的一切。”
“比喻得极好。”朱啸赞许地点点头,走到书案前,指尖拂过光滑的桌面,“他们确实是一股强大的、不容忽视的力量。这股力量,源于商业,却已深深渗透到地方治理、吏治民生,甚至开始试图揣摩、影响朝政风向。”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用得好,引导得当,可成为朝廷开拓海疆、充盈国库、促进百工的利器;用不好,放任自流,则必然沦为腐蚀吏治、盘剥百姓、祸乱经济的贪腐温床,甚至……成为尾大不掉、试图把持国家经济命脉的国中之国!”
他铺开一张质地细腻的宣纸,沉吟片刻,提起那支特制的御笔,蘸饱了浓墨,手腕沉稳,缓缓写下几行力透纸背的大字:“盐政之弊,根在垄断;疏堵结合,导其资本;以利驱之,为我所用。”
“陛下的具体想法是?”素月轻声问道,纤手为他缓缓磨墨,动作优雅。
朱啸目光凝视着纸上的字迹,思路渐清,语速平稳而坚定:“扬州盐政,积弊已深,非一日之寒。‘根窝’世袭,乃垄断之根源,使得利益盘根错节,牢不可破;引制僵化,胥吏上下其手,给了他们‘虚报’、‘夹带’的可乘之机,偷漏税款,犹如蠹虫蛀空国库基石。”
他话锋一转,带着审时度势的冷静:“然,此刻并非大刀阔斧、强行改革之时。
一来,漕运初定,淮安血案余波未平,东南局势需稳,不宜在盐政上同时树敌过多,引发更大动荡,给宵小可乘之机;
二来,海外开拓,方兴未艾,无论是肃清海盗还是建立贸易据点,正需借助他们庞大的资本、现有的造船能力和初步建立的商业网络。若此刻强行取缔其根基,恐狗急跳墙,适得其反。”
他笔尖在纸上移动,勾勒出清晰的方略:“故,朕意,暂不触动其‘根窝’世袭之根本利益,避免即刻激烈对抗,但必须加以严格约束、规范和引导,迫使其走出舒适之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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