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她因为震惊而微微睁大的眼睛，看着她脸上写满的难以置信，心底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在连日来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煎熬，和此刻如同海啸般汹涌的醋意、不安的疯狂冲击下，终于，“崩”地一声，彻底断了。
他受够了。
真的受够了这该死的、相敬如宾的冰冷！受够了每天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强装平静，却忍不住去想她是不是在别人面前就能轻松自在、言笑晏晏！更受够了那种提心吊胆、害怕自己一句话、一个眼神不对，就会把她推得更远、甚至推向别人的、该死的恐惧！
“是，我看见了！”他不再压制，任由那些在心底发酵、翻滚了太久的情绪像炽热的岩浆一样喷涌出来，灼烧着他所剩无几的理智，也试图灼烧着近在咫尺的她，“我看见他对着你笑，看见你们聊得热火朝天，看见他把东西塞到你手里！我也看见你……没有躲，没有拒绝！”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那是源于内心深处、害怕失去的恐惧。
“林栀，你告诉我，”他猛地伸手，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纤细的骨头都有些发疼，但他眼底汹涌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痛苦和脆弱，却像针一样刺中了她，让她一时忘了挣扎，“是不是因为我之前做错了？因为我没有按你想要的，跟你‘并肩’，而是自作主张把你撇下……所以，所以你就要用这种方式，来惩罚我？来告诉我，我陆辰言对你来说，并不是唯一的选项，随时都可以被替换掉，是吗？”
他那双琉璃色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她，像是陷入绝境的困兽，在做最后、也是最绝望的求证。
“你是不是……开始后悔认识我了？后悔跟我在一起了？”
最后那句话，轻得几乎一出口就要散在夜风里，却像一把沉重无比的铁锤，带着千钧之力，狠狠地、精准地砸在了林栀的心尖上。
之前所有的愤怒、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解和隔阂，在接触到他那毫不掩饰的、深可见骨的痛苦和惶惶不安时，瞬间土崩瓦解，被一种巨大的、酸楚的心疼所取代。
她忽然间，全明白了。
明白了这两个星期，他那些近乎异常的平静、克制、小心翼翼，底下掩盖着的，原来是这般汹涌澎湃、几乎要将他淹没的不安和自我怀疑。他不是不在乎了，恰恰是因为太在乎，在乎到失去了平时的冷静和自信，所以才会在她划出界限之后，变得如此笨拙，如此手足无措，才会因为看到她和别的男生说几句话，就失控成这个样子。
他一直都在害怕。害怕失去她。这种恐惧，甚至盖过了他本身的骄傲和冷静。
而她呢？她却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纠结于“信任”和“方式”的问题，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个看似强大的男人，内心正经历着怎样的惊涛骇浪。她还以为他的平静是疏远，却没想到，那其实是惊惶失措下的过度保护。
看着她怔在原地，看着她眼底迅速积聚起的水汽，看着她脸上变幻的神情，陆辰言像是被她的眼泪烫到了一样，猛地松开了攥着她的手，甚至有些狼狈地踉跄着后退了半步，脸上闪过混杂着懊恼、自嘲和更多痛苦的神情。
“对不起……”他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声音沙哑得几乎破碎，“我……我失态了……我不该这样……我不该……”
他语无伦次，转身就想逃离这个让他彻底失控的场面。他害怕从她嘴里听到任何确认他恐惧的答案。
“陆辰言！”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林栀却像是突然惊醒过来，猛地伸出手，不是拉手腕，而是紧紧地、用尽了力气似的，抓住了他深灰色外套的衣袖。布料被她攥得皱成一团。
陆辰言整个人僵在了原地，背对着她，没有回头。
夜风更凉了些，带着远处山林里初融雪水的寒气，呼呼地吹过，卷起地上的几片残叶，却丝毫吹不散两人之间那浓稠得化不开的、混杂着痛苦、爱恋、误解、心疼和巨大渴望的复杂气氛。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林栀抓着他衣袖的手指，因为用力，指节泛着白。她仰头看着他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挺拔却又无比落寞孤寂的背影，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无声地滚落下来，划过冰凉的脸颊，留下湿热的痕迹。
“你这个……笨蛋……”
她带着浓重鼻音和哭腔的声音，有些破碎，却异常清晰地，一字一句地，撞进了陆辰言的耳膜，也撞进了他心里。
陆辰言的身体狠狠一颤，像是被电流击中，猛地回过头来。
月光不知何时挣脱了云层的束缚，清冷而又温柔地倾泻下来，恰好照亮了林栀满是泪痕的脸。他看到她的眼泪像决了堤，不断地从那双总是盛着光或笑意的眼睛里涌出来，那双眼睛此刻被水光浸得透亮，里面清清楚楚地映照出的，只有他一个人的影子。
没有他预想中的厌恶、排斥或者冷漠，只有和他一样深的……疼痛，以及一种他几乎不敢确认的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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