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带着咸腥味吹进船舱，轻轻拂动着林栀额前的碎发。她趴在陆辰言的床边，不知何时睡着了，手还紧紧握着他那只没有输液的手。三天了，自从把他从海里捞上来，他就一直这样昏迷着，除了微弱的呼吸和心跳，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
老鬼说这是身体的自我保护，在极度创伤后进入休眠状态进行修复。但林栀心里总是悬着一块石头，落不了地。
夕阳西沉，海天相接处一片绚烂的橙红，仿佛整个海洋都在燃烧。霞光透过圆形的舷窗，在陆辰言苍白的脸上投下温暖的光晕。就在这一片静谧中，林栀感觉到握着的那只手，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她猛地惊醒，抬起头，正对上陆辰言缓缓睁开的双眼。
那一刻，林栀的心跳几乎停止了。
他的眼睛还是那双熟悉的琉璃色眼眸，但里面盛满的情绪却陌生得让她心慌。没有刚醒来的迷茫，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甚至没有痛苦——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平静得近乎空洞。
“辰言？”林栀轻声唤道，生怕声音大一点就会惊散眼前这脆弱的幻象，“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陆辰言的目光缓缓聚焦在她脸上，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就像在打量一个陌生人。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只发出了一声极其沙哑的气音。
林栀连忙拿起床头的水杯，用棉签蘸了水，小心地湿润他干裂的嘴唇。“别急，慢慢来，你昏迷三天了。”
老鬼听到动静也走了进来，看到陆辰言醒来，这个粗犷的汉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但随即被担忧取代。“小子，总算醒了。感觉怎么样？还记得发生什么事了吗？”
陆辰言的目光转向老鬼，依旧沉默。他抬起那只没有输液的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然后摆了摆。
“说不了话？”老鬼皱眉。
陆辰言点了点头。
林栀的心沉了下去。失语症？是因为深海的创伤，还是那恐怖的精神冲击的后遗症？
她连忙从抽屉里翻出纸笔，递到陆辰言手中：“没关系，写下来，你想说什么就写下来。”
陆辰言接过笔，他的手很稳，没有丝毫颤抖，在纸上缓缓写下三个字：
「我没事。」
字迹清晰工整，却带着一种与他以往风格不同的生疏感，每个笔画都像是精心雕琢过，没有半点往日的洒脱。
“你昏迷了三天，”林栀轻声说，仔细观察着他的反应，“我们都很担心你。”
陆辰言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然后又低下头，在纸上写道：「谢谢。」
礼貌而疏离。
老鬼靠在门框上，点燃了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下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劳伦斯家的人呢？那个能量漩涡呢？”
听到“能量漩涡”四个字，陆辰言握笔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林栀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才缓缓写道：
「爆炸。我被冲走了。失去了意识。」
极其简略，避开了所有关键细节。
“那你是怎么...”林栀忍不住追问，“你是怎么在深海里存活七天的？我们监测到你的信号消失了整整七天。”
陆辰言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那平静的湖面似乎泛起了一丝涟漪，但很快又恢复了死寂。他写道：
「不知道。醒来就在上浮。」
然后，他放下了笔，微微闭上了眼睛，脸上露出一丝疲惫的神色，显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林栀看着他那副拒绝交流的样子，心中充满了无力感。她认识的陆辰言，即使面对再大的困难，眼中也总是闪烁着不屈的光芒。而现在醒来的这个人，虽然有着同样的面容，却像是被抽空了灵魂的空壳。
老鬼对林栀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先出去。
两人来到甲板上，海风带着凉意吹拂着。远处的海平线上，陆地的轮廓已经隐约可见。
“他很不对劲。”老鬼吐出一口烟圈，眉头紧锁，“那眼神，我见过。在战场上，有些士兵经历过极度恐怖的事情后，就是那种眼神——像是灵魂被抽走了，只剩下一个空壳。”
林栀靠在栏杆上，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也许他只是需要时间。经历了那么可怕的事情，谁都需要时间恢复。”
“希望如此。”老鬼叹了口气，“但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他从万米深渊活着回来，这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你注意到没有，他身上的伤口愈合速度快得惊人。”
林栀一愣，回想起来确实如此。陆辰言刚被救上来时，身上有多处创伤，但短短三天，那些伤口已经基本愈合，只留下淡淡的粉红色新肉。这种愈合速度，远远超出了正常人的范畴。
“还有他看你的眼神，”老鬼继续说道，“太平静了，平静得不像是在看自己心爱的人。”
这句话像一把刀子，精准地刺中了林栀内心最深的恐惧。她早就感觉到了陆辰言眼神中的陌生感，只是不愿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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