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连滚带爬地回到了青石堡垒的一层。外面的山谷还是被浓雾罩得严严实实，但比起地底下那种让人发疯的绝望，这儿好歹能喘口不那么污浊的气儿。
没工夫歇脚，苏牧又掏出了那个古铜色的“寻踪星引”罗盘。这回他不找什么同源气息了，全凭记忆和罗盘对大致方向的那么一丁点感应，连蒙带猜地辨认着回青古镇的路。
“走！”苏牧一挥手，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意味。众人抬起担架，再一次一头扎进了能吞噬一切的浓雾里。
这一趟，比来的时候更难熬。雾里头那些叽叽喳喳、像好多人凑在一起说悄悄话的声音，好像更清楚了，尽是些勾引人堕落、或者冷嘲热讽的调调。时不时有模糊的黑影在雾里一闪而过，但可能是忌惮陆辰言身上残留的那点吓人气息，这些鬼东西没像上次那样直接扑上来，就跟一群等着捡便宜的秃鹫似的，不远不近地吊着，就盼着他们自己先倒下。
几个人早就累脱了力，全凭一口气硬顶着。林栀紧紧跟在担架旁边，手里的定魂珠发出稳定的白光，像个小灯笼，勉强驱散着那些往脑子里钻的邪乎念头。
也不知道在能闷死人的雾里走了多久，当两条腿沉得像灌了铅，脑子都开始发木的时候，前面的雾，总算又淡了一些。
熟悉的、破败的房子轮廓，在雾里模模糊糊地露了出来。
他们连滚带爬地，总算回到了青古镇的边上。
镇子还是那个死样，街上一个人影都没有，那些被“归寂”力量控制的居民，像蜡像似的杵在各处，对他们这伙人的回来一点反应欠奉。空气里那股子让人胸闷气短的死寂力场，浓得化不开。
苏牧辨认了一下方向，带着大伙儿朝镇子中心摸去。
越往中心走，那股“归寂”的气息就越浓，浓得让人头皮发麻。连林栀眉心的道标都开始微微发烫，不是那种灼痛，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好像回了“家”一样的古怪共鸣。
终于，他们走到了镇中心的那个小广场。
广场不大，青石板铺的地面，裂得跟龟壳似的，长满了青苔。广场正当中，赫然立着一口井！
那井口是用大块厚重的青石垒起来的，高出地面半米多，井沿被磨得溜光。井口上头，架着一个早就烂得不成样子的木头辘轳，断掉的井绳耷拉着，垂进下面深不见底的黑暗里。
这就是“归寂之井”。
光是站在井边儿上，就能感觉到一股比地底下那个深坑还要纯粹、还要古老的冰冷死气，从井口“呼呼”地往外冒，好像这井真通着啥万物终结的鬼地方。井口周围一圈的青石板，颜色都不对劲，是一种不正常的灰白色，像是被加速腐蚀了几百年。
“就是这儿了。”苏牧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抖。他示意把担架放下。
所有人都看着那口幽深得让人心慌的古井，又看看担架上就剩一口气的陆辰言，心情沉得像坠了块铅。
把他放下去？真能“冷淬”稳住？这他娘的不是亲手把他往鬼门关里推吗？
林栀走到井边，探着头往下看。
井里头黑咕隆咚的，深得没底儿，连光好像都照不进去。只有那股子浓得吓人的死寂气息，像冰冷的潮水，一阵阵涌上来，扑在她脸上。
她回过头，看着陆辰言，眼睛里全是挣扎和痛苦，指甲掐进了手心都没感觉。
就在这时候，一直死气沉沉的陆辰言，身体忽然极其轻微地抽动了一下，灰白的嘴唇无声地张合着，好像想说什么。
林栀赶紧把耳朵凑过去。
这一次，她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两个气若游丝、却异常清晰的音节：
“……放……下……我……”
放下他？是……放进井里的意思吗？
这是他自个儿残存的那点意识在指路？还是……他身体里那俩要命的东西，本能地渴望着回到同源的地方？
林栀闭上眼睛，眼泪再也止不住，哗哗地往下流。
她抬起头，看向苏牧，嗓子哑得不像话，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犹豫的决绝：
“放他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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