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棵翡翠巨树,并非一个贪婪的掠夺者。它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像是一个巨大无比的、跳动着的绿色心脏,每一次无形的搏动,都将磅礴而温和的生命能量泵送到森林的每一个角落。它维系着风雨,调节着气候,平衡着物种的生灭。它是这个世界的基石,是生命与秩序最完美、最和谐的象征。林栀甚至能“感觉”到巨树散发出的那种博爱、宁静、包容万物的意志。
然而,美好的景象戛然而止。
影像陡然切换!无尽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如同泼洒的浓墨,从冰冷死寂的星空深处蔓延而来。那黑暗所过之处,闪烁的星辰如同被吹熄的蜡烛,一颗接一颗地熄灭,连空间本身都仿佛被冻结、吞噬。那是“永饥之主”的力量!是绝对的虚无,是对一切存在最彻底的否定!
翡翠巨树感受到了灭顶之灾,通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绿光,那光芒之强烈,甚至暂时驱散了逼近的黑暗。它的亿万枝叶疯狂生长,交织成一面横贯天地的绿色盾牌,澎湃的生命能量化作怒涛,勇敢地撞向那吞噬一切的虚无。
但……差距太大了。
生命的光辉,在绝对的“饥饿”面前,脆弱得如同狂风中的残烛。黑暗如同潮水般不断涌上,侵蚀着绿光,枯萎顺着枝叶急速蔓延。原本翡翠般的叶片迅速变得焦黄、干枯,如同暴雨般簌簌落下。巨大的树干部位,开始出现一道道触目惊心的巨大裂痕,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哀嚎。
最后的画面,悲壮而决绝。
即将彻底崩解的巨树,凝聚了残存的全部意志和最本源的不朽生机,将其压缩、再压缩……最终,在树心最深处,一点极致的翠绿光芒亮起,化作了一颗拳头大小、晶莹剔透的种子——正是眼前这一颗!
种子成型的那一刻,巨树彻底化为飞灰。而那颗承载了最后希望的种子,则瞬间撕裂了空间,遁入了现实结构的最底层缝隙,陷入了近乎永恒的沉眠,以躲避那席卷一切、吞噬一切的“永饥之主”。
影像到此结束,种子周围的光晕恢复了原状。
小小的避难所里,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只有两人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林栀感觉喉咙有些发干。这些画面传递的信息量太大了。这颗种子,并非什么无主的天地灵物,它是一个辉煌的生命文明(或者说,一个世界树般的至高存在)最后的遗孤,是文明的火种,是对抗过“永饥之主”的战士留下的传承!
它所代表的道路,与“普罗米修斯协议”那种将一切数字化、理性化、追求绝对效率和控制的冰冷道路截然不同。它是一种基于生命本身、自然演化、共生共荣的道路。充满了感性、变数,却也蕴含着无穷的潜力与韧性。
难怪它会对林栀身上那源自“初源之地”的、偏向生命本源的气息产生好感并进行治疗。也难怪,当它更深入地感知到林栀意识中那源自远古“混沌之心”的碎片信息,以及她自身那无法被定义的“混沌变量”状态时,会表现出犹豫和审视——“混沌”,对于追求稳定、平衡、和谐的自然秩序而言,历来都是最难以掌控、也最需要警惕的双刃剑。
希望,如同一颗被点燃的火种,在林栀心中亮起。这或许是契机!一个能让她获得强大力量,找到对抗“永饥之主”,甚至最终摆脱“协议”控制的全新途径!
但种子显然也在权衡。它在评估林栀这个“混沌变量”是否是一个合格的继承者,是否会将它纯粹的生命传承引向不可预知的、甚至是毁灭性的歧途。
“它在……选择。”苏牧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一语道破了关键。这颗种子拥有灵性,它在寻找一个能承载其意志的存在,而林栀的出现,带来了破局的希望,也带来了不可控的风险。这不是简单的赐予,更像是一场双向的考核。
林栀深吸了一口气,那带着种子清甜气息的空气涌入肺腑,让她精神微微一振。她轻轻推开苏牧下意识仍想阻拦的手臂,向前迈了一步,彻底将自己暴露在种子的“目光”之下。她没有试图调动任何力量,也没有用精神力去沟通,她知道,在这种古老存在面前,任何技巧性的东西都可能是多余的。
她只是抬起眼,目光清澈而平静地直视着那颗翠绿的种子,仿佛在对着一个活生生的、有智慧的长者交谈,语气坦诚得近乎直白:
“我……没法跟你保证什么绝对的纯粹或者秩序。说实话,我走到今天这一步,全是被逼出来的,一路跌跌撞撞,充满了意外和身不由己。‘混沌’这个词,用来形容我现在的状态,可能都有点不够看了。”
她顿了顿,像是在整理思绪,也像是在剖白内心:“我身上背着‘协议’的契约,这玩意儿像狗皮膏药一样甩不掉。我身体里有自己都弄不明白的力量,它们有时候合作,有时候打架。我心里头……有害怕,有不甘,有想守护的人,这些情绪在‘协议’看来,大概都是需要被优化的‘冗余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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