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恤的脚步顿住了。他想起叔父说的 “赵氏是公室旁支,当守礼义”,想起曾点说的 “礼是活的人心”,可眼前的景象,哪里有半分 “礼义”?流民的惨叫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比脚底的伤口还疼。
“你是谁?敢在这里窥探!” 一个士兵发现了他,提着戈矛冲了过来。赵无恤赶紧掏出怀里的《周礼》残片 —— 不是给少年的那片,是叔父留下的、刻着 “礼” 字的那片,举在手里:“我是赵氏子弟赵无恤,来找宗族的人!这是我叔父的竹简,你们看!”
士兵接过竹简,仔细看了看,又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才转身对着营地喊:“来人!有个自称赵氏子弟的,说是来投亲的!”
很快,一个穿着玄端礼服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他的头发用玉簪束着,腰间挂着一把精致的铜剑,剑鞘上刻着 “赵氏宗主” 四个字,一看就是地位不低的人。“你是赵氏子弟?可有凭证?” 男子的声音很威严,眼神里带着审视。
赵无恤指了指竹简上的 “礼” 字:“这是我叔父赵鞅的竹简,他是晋国赵氏的族侄,去年在镐京殉国了。他说要是我能来晋国,就带着这竹简找宗族的人。”
男子的眼神变了,接过竹简仔细摩挲着,手指在 “礼” 字上停留了很久,才抬头看着赵无恤:“我是赵氏宗正赵午。你叔父赵鞅,我认识。去年镐京破了,他的死讯传来,我们还为他设了灵堂。” 他的声音软了些,“你一路过来,受苦了。”
赵无恤看着营地外的流民,忍不住问:“宗正,那些流民…… 为什么要绑着他们?他们犯了什么错?”
赵午的脸色沉了下去,指了指流民:“他们是范家的农,范家败了,他们就想逃去齐国。要是放了他们,他们把赵氏的军情告诉范家怎么办?乱世里,心慈手软就是死路一条。”
“可曾点先生说,‘礼’是心里的仁,是农人互相借粮。” 赵无恤的声音有些颤抖,却很坚定,“这些流民只是想活下去,不是什么探子。我们要是杀了他们,和范家、和犬戎又有什么区别?”
赵午愣住了,盯着赵无恤看了很久,才叹了口气:“你在镐京,学的都是这些?” 他指了指营地外的尸体,“你看那些范家的士兵,他们杀我们赵氏的人时,可曾想过‘仁’?可曾想过‘礼’?乱世里,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那些竹简上的字,当不了饭吃,也挡不了戈矛。”
赵无恤掏出怀里的《春秋》残卷,翻开 “宋公及楚人战于泓” 的那片竹简,递到赵午面前:“《春秋》里记着,宋襄公守礼,虽败犹荣。要是我们连这点‘礼’都丢了,就算打赢了范家,就算当了晋国的霸主,又有什么用?我们和那些蛮族,还有什么区别?”
赵午看着竹简上的字,沉默了。营地外的风还在刮,流民的惨叫声渐渐小了,只剩下风吹旗帜的 “猎猎” 声。过了很久,赵午才对着士兵喊:“把流民的绳子解了,给他们拿点吃的。愿意留下的,就编入赵氏的农队;不愿意留下的,就放他们去齐国。”
士兵们愣住了,却还是照做了。流民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绳子被解开,手里接过粟米饼,才哭着跪下来磕头,嘴里喊着 “多谢赵大人”。赵无恤看着这一幕,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 原来竹简上的字,不是真的挡不了戈矛,原来 “礼” 和 “仁”,在乱世里也能有力量。
赵午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里带着赞许:“你叔父没说错,你是个好孩子。” 他指了指营地深处,“走,我带你去见族长。你的这些竹简,或许真的能帮到赵氏,帮到晋国。”
赵无恤跟着赵午往营地深处走,怀里的两卷竹简轻轻碰撞,发出 “沙沙” 的声响,像在诉说着乱世的苦难,也像在诉说着文明的希望。他回头望了一眼那些流民,他们正捧着粟米饼,小口小口地吃着,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 那笑容,比任何礼器都珍贵,比任何竹简都有力量。
夕阳渐渐沉了下去,把晋国的土地染成了一片金黄。远处的山头上,传来了范家士兵的呐喊声,战争还没结束,苦难还在继续。可赵无恤的脚步,却比之前更稳了。他知道,接下来的路还会很难 —— 要说服赵氏的人守 “礼”,要在六卿争斗中活下去,要把怀里的竹简传下去,每一件都不容易。
可他怀里有《周礼》的 “礼”,有《春秋》的 “史”,腰间有 “仁” 字木牌,心里有曾点的话,还有那些流民的笑容。这些东西,比戈矛更锋利,比铠甲更坚固,能陪着他走过晋土的烽烟,走过乱世的每一个日夜。
赵无恤摸了摸怀里的竹简,指尖在 “礼” 字上轻轻摩挲。他想起叔父临终前的话:“礼在心里。” 想起老丈说的 “礼是心里的仁”,想起曾点说的 “礼是活的人心”,原来这些话,都在告诉他一个道理 —— 乱世可以毁了城池,可以杀了人,却不能毁了 “礼”,不能灭了 “仁”。
只要 “礼” 在心里,只要 “仁” 在心里,就算晋土烽烟不断,就算天下大乱,华夏的文明,也不会熄灭。
赵无恤加快了脚步,跟着赵午走进了赵氏的大帐。帐外的风还在刮,帐内的烛火却亮得很,像一颗小小的太阳,在乱世的晋土上,照亮了通往 “礼” 与 “仁” 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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