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册在他膝头摊开,火光映得竹片发亮。
他翻到"凿冰工"那页,手指突然顿住——张三、李四、王二,这三个名字连续三日领了粥,可竹册上的出勤标记还是新的。
他把竹册凑到鼻尖闻了闻,墨迹没渗进竹纤维里——是拿旧牌子偷盖的。
"小、小禾姐......"
他攥着竹册冲进医棚时,后颈的汗都结成了冰
"那、那三个......"
小禾正给最后一个伤员换药。
她抬头看了眼铁舌煞白的脸,银针"啪"地扎进药碗里
"带影行童,走冰道。"
冰道里黑得像口井。
小禾摸出火折子晃了晃,照见冰墙上挂着的冰锥,尖儿上还滴着水——是有人故意凿松了支撑柱。
最深处传来细微的撬动声,她打了个手势,影行童们立刻散开,顺着冰缝往水脉方向摸。
后半夜的北风卷着雪粒灌进冰道时,那三个凿冰工正把炸药包往支撑柱缝里塞。
突然,头顶传来"咔嚓"一声——是影行童们撬开了冰面,山泉水顺着裂缝涌下来,瞬间漫过他们的脚脖子。
"跑!"
王二喊了一嗓子,可水冻得太快,他刚抬起腿,裤脚就和冰面粘在了一起。
等春桃带着战妇砸开冰道时,三个人已经冻成了冰雕,怀里的炸药包浸在冰水里,引线软得像根面条。
审讯室的炭盆烧得正旺。
燕迟把茶碗推到俘虏面前时,热气在两人之间结成白雾。
俘虏是张三,左眼皮上有道疤,此刻正盯着茶碗里自己的倒影——青肿的脸,裂了口的嘴唇,还有喉结上那道针孔——是苏芽扎的定魂针,让他说不了谎。
"你们要的不是粥。"
燕迟端起自己的茶盏
"是等火市乱了,抢粮,抢棚,抢......"
他顿了顿
"抢那个能发号施令的位置。"
张三的指甲抠进了冰桌里。
"但你有娘在西头草棚。"
燕迟的声音突然软下来
"她昨儿咳得厉害,小禾说再喝三天姜茶就能好。"
他指了指炭盆边的木牌
"苦役营的规矩,每日多劈两担柴,换家人一碗热汤。"
张三盯着茶碗里的倒影看了足有半柱香。
炭盆里的火星子"啵"地炸了,他突然开口
"断眉七在南坡埋了三桶雷硝,约好火市满七日,炸钟台。"
话音未落,阿灰突然狂吠着冲过去,前爪扒着墙角的土堆拼命刨。
铁舌凑过去一看,半截引线正从土里露出来,还沾着雷硝的硫磺味。
雪又下起来了。
苏芽站在钟台底下,仰头望着那口生了锈的铜钟。
风卷着雪粒打在脸上,她摸了摸腰间的银针袋——里面装着小禾刚磨好的三棱针,淬了防晕的薄荷汁。
"阿芽。"燕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炭盆的暖意
"火市第六日,人流该到三千了。"
苏芽望着钟台下连片的劳火。
暖炉的光映着雪,把雪地染成了橘红色。
有个小娃娃正蹲在炉边烤手,母亲在旁边织草绳,草屑落在雪地上,像撒了把绿芽。
她笑了。
钟槌还挂在横梁上,落了层薄雪。
苏芽伸手摸了摸,金属的凉意透过手套渗进来。
等第七日的太阳升起来,她会让春桃敲响这口钟——不是为了报时,是让断眉七听听,他们的雷硝炸不塌的,到底是什么。
风卷着雪粒钻进领口,苏芽裹紧了斗篷。
钟台下的劳火还在烧,火光里,有人正往炉子里添新的草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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