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学!我把《契律九则》抄二十遍,抄在寨门口的大石头上!"
月终联市大会那天,钟台的雪扫得能照见人影。
铁舌站在高处,声音比往日清亮
"跨寨交易两千三百笔,违约十九起——"
他翻着簿子笑
"其中七起是老丈把盐巴秤错了,三起是小媳妇偷藏了半块兽皮,都按规矩罚了劳值,没动刀。"
燕迟捧着个红布包走上台。
他解开布,露出一堆黑黢黢的铁链——是从各寨搜来的锁奴链
"旧规矩用铁链锁人,新规矩用契约拴心。"
他举起铁链,扔进熔铁炉
"今天,我们铸第一枚联市徽印。"
铁水溅起的火星子落在苏芽脸上。
她接过燕迟递来的铜印,印面刻着谷里最常见的两种纹路:一是麦穗,一是钟纹。
当印重重落在绢书盟约上时,春桃突然喊
"听!"
众人静下来。
阿灰最先竖起耳朵,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鸣。
雪岭深处传来一声钟响,清冽得像冰锥刺进云里;接着是第二声,稍显浑浊,像是用破碗敲的;第三声最轻,却带着股子脆劲儿,像山雀啄冰。
"它们在学我们。"
春桃摸着腰间的铁刃,眼里却没了往日的狠劲。
"不是学。"
小禾站在她旁边,手里还攥着《毒粮辨识图》
"是在回答。"
苏芽望着雪岭尽头。
那里的钟音越来越密,像有人在云里撒了把铜豆子,叮叮当当落进每个雪窝。
她伸手摸了摸钟槌,木头还带着昨夜的寒气。
钟槌上刻着她新写的字——"人间"。
夜很深了,产房的炭盆还烧得噼啪响。
苏芽坐在草垫上,手里捏着块包脐带的红布。
窗外的钟音还在远远近近地响,像在应和着产房里的动静——有个孕妇的呻吟声轻了些,转而变成了低低的喘息。
春桃掀开门帘进来,手里端着热姜茶
"三寨的钟都响了,您不去看看?"
"等会儿。"
苏芽把红布叠得方方正正
"先看完这个。"
她望着产床上的孕妇,对方正攥着小禾的手,额头上的汗把头发粘成一绺绺的。
苏芽摸了摸孕妇的肚子,能摸到孩子在踢——有力气,像北谷刚种下的麦种。
钟音还在响。
苏芽知道,等这个孩子哭出声的时候,雪地里会有更多的钟跟着响起来。
那时候的钟音,该是什么样的呢?
她望着炭盆里跳动的火苗,突然笑了。
产房外的雪又下起来了,轻轻的,像要给大地盖层新被子。
苏芽把姜茶捧在手里,暖意从掌心漫到心口。
她听见阿灰在外面转圈子,偶尔发出一两声轻吠,像是在守夜。
"快了。"
她轻声说,对着炭盆里的火苗,也对着窗外的钟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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