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芽的血视突然发烫。
她按住静童的后颈,视野骤然下沉——地底千尺处,一条粗如巨蟒的脉络正随着心跳搏动,节点上缠着无数半透明的影子,有的抱着婴儿,有的攥着破碗,有的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那是亡魂的残念,被镇脉钉封印在地底三百年的悲恸。
“这门不是锁外人。”她低声道,“是在困住里面的东西——那些没被听见的哭声。”
话音未落,静童突然以脚猛跺地面,三短两长的节奏——北行谷的危险暗号!
他额角渗出血珠,脚底的茧层烫得能烙熟雪粒:“疼……像有人在敲我的骨头!”
苏芽解下腕上的铜铃,轻轻套在他脚踝。
这串铜铃是她初当稳婆时,产妇们送的,说能镇住产房的鬼。
“你想听见什么,就用脚告诉我。”她按住他颤抖的肩,“想想骨歌婆,想想她唱《归途谣》的样子。”
静童闭上眼。
他的脚开始轻踏,起初有些踉跄,渐渐跟上了记忆里的节奏——那是骨歌婆坐在火塘边,用漏风的牙床哼的调子,“阿囡乖,跟娘回,门槛外有热汤煨……”铜铃随着脚步叮咚作响,像极了当年火塘里劈啪的柴。
异变突生。
门缝里的金气突然喷涌而出,裹住冰晶钥匙升上半空。
钥匙悬在苏芽面前时,她闻到了熟悉的血锈味——和地脉金纹的味道一模一样。
她深吸一口气,没有伸手,而是将掌心的火焰印对准钥匙凹槽。
接触的瞬间,冰钥像春雪遇阳,化作一道液光钻入她掌心。
整座巨门剧烈震颤,门缝“咔”地裂开一线,一股暖流涌出来,裹着极细的童声:“……娘,我冷……”
“是清边案里没活过三岁的小囡。”燕迟不知何时站到她身侧,指尖抚过门缝边缘——那里凝着暗红的痕迹,“这些‘泪痕’,和《生者簿》里记载的哭丧位置完全吻合。三百年前她们跪在冰原上哭,眼泪冻成了门的砖。”
苏芽的喉咙发紧。
她望着门缝里透出的微光,突然下令:“扎营。每日辰时,哭脉者诵一名录者之名;静童踏其归家之路;钟奴奏其生时钟律。”她转头看向燕迟,眼里有泪却没掉,“这门要的不是钥匙,是有人记得她们怎么哭过。”
当夜,风雪骤停。
苏芽裹着斗篷坐在石阶上,掌心还留着冰钥融化的余温。
门内传来极轻的响动,像谁在黑暗里摸索着,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
她对着门缝轻声问:“你们等的,是记得的人,对吗?”
回应她的,是门内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叹息,混着金气的嗡鸣,像极了北行谷同声钟被风吹响时,那声悠长的“嗯”。
驻营第六夜,苏芽在火塘边翻《生者簿》。
哭脉者明日要诵的,是清边案里最后一个名字——“周小满,女,三岁,亡于冰原,临终喊‘娘抱’。”她合上书卷时,余光瞥见门缝里渗出一丝金气,比昨日更亮了些。
风从冰原上吹过,卷着远处影行队守夜的梆子声。
苏芽望着巨门,忽然想起风骨说的“地是听着我们活下来的老人”——或许这门也是位“老人”,守着三百年的眼泪,等一个愿意听它说“疼”的人。
她摸了摸掌心,那里还留着冰钥融化的暖。
明天,该是周小满的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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