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雨水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没有多问一句：“好的，请问采购科在哪里？”
女干事似乎没料到她是这个反应，愣了一下才指了个方向：“在…在后面那排平房，门口有牌子。”
“谢谢。”
何雨水点点头，转身就走，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女干事看着她瘦弱却挺直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忍不住叹了口气，低声嘀咕：“造孽啊…唉……”
她也起身跟了上去，还要人员交接呢。
何雨水按照指示，找到采购科，推开木门，一股烟草、汗水和旧纸张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
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几个穿着旧工装、面色黝黑的男采购员正围着火炉喝茶吹嘘自己昨天的采购的战绩。
看到何雨水进来，几道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带着好奇和审视。
张科长站起身，他约莫四十多岁，脸上带着常年奔波留下的风霜痕迹，但眼神还算温和。
“同志，你找谁？”
“你好，我是何雨水，人事科通知我来采购科报到。”
“何雨水？报到？”
张科长愣住了，脸上写满了错愕和难以置信，他上下打量着何雨水，这细胳膊细腿、白白净净、看起来像个学生的女娃娃。
来采购科报到？
开什么国际玩笑？
人事科那帮人脑子被门挤了？
“不是…小同志，你是不是搞错了？”
张科长皱紧了眉头，语气带着困惑，“我们这是采购科，是要常年往外跑，去乡下、去外地采购物资的。
风吹日晒，还得跟人斗智斗勇，你这…你这小同志，应该去宣传科、人事、才对啊，怎么会分到我们这儿来？”
就在这时，人事科的女干事也过来了。
张科长连忙冲着女干事喊道：“刘干事，你来得正好，这怎么回事啊？
这何雨水小同志是不是分配错了，她这怎么能来我们采购科呢，这不是胡闹吗。”
刘干事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硬着头皮走上前，公式化地说道：“张科长，没搞错。
这是厂里根据工作需要，对何雨水同志的正常岗位安排，何雨水同志以后就是你们科的人了。”
“正常岗位安排？”
张科长指着何雨水，又气又笑，“刘干事，你睁大眼睛看看，这是能跑采购的料吗？
现在是什么年景？
采购任务多重多难你不知道？
我们科这几个老油条都快跑断腿了，你弄这么个女娃娃过来？
她是能扛还是能抢？
是能喝酒还是能打架，还是能一口气走二十里地？
这不是添乱吗，赶紧领回去，哪儿来的回哪儿去，我们采购科庙小，供不起这尊菩萨。”
刘干事被张科长喷了一脸唾沫星子，脸色也有些难看，但她想起杨厂长的电话指示，只能强忍着，把厂长搬了出来：
“张科长，这是杨厂长亲自交代的，杨厂长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谁说女子不如男，让我们要充分信任新同志，大胆给新同志压担子。
何雨水同志厉害着呢，说不定就能给咱们厂采购工作打开新局面呢。”
“我信你个鬼！”
张科长气得差点跳起来，心里把杨厂长骂了八百遍，这他妈是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
得罪了杨厂长，被发配到我们这苦哈哈的采购科来受罪？
还“打开新局面”？
打开个屁！
这明明就是把人往死里整，还连累我们科室的效绩。
他压着火气，对刘干事低声道：“刘干事，咱们也是老熟人了，你跟我透个底，这到底怎么回事？
这小姑娘怎么得罪杨厂长了？
要这么往死里整？
你把她放我们这儿，不是害她吗？
也是害我们啊，我们科今月的采购指标还差一大截呢，完不成大家都得挨批。”
刘干事眼神闪烁，含糊道：“张科长，领导的心思咱们怎么猜？反正人我给你带到了，手续也跟你说了。
怎么安排是你的事，但人，必须是你们采购科的人，这是杨厂长的死命令，你看着办吧。”
说完，她像是怕惹上更多麻烦，赶紧转身溜了。
张科长看着刘干事逃也似的背影，又看看站在那里、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的何雨水，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他烦躁地抓了抓本就不多的头发，重重叹了口气，好你个杨老贼。
自己是李怀德阵营，而轧钢厂李副厂长和杨厂长正斗的火水不容。
这是送人给他们采购科使绊子，只要每月的采购任务做不完，就是打压的时候。
可谓是一石二鸟之计。
张科长走到何雨水面前，语气缓和了些，带着无奈和一丝劝诫：“何雨水同志是吧？唉…我不知道你怎么…唉，算了。
反正，我们采购科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一个黑不溜秋的。
不是我看不起女同志，实在是这工作，太苦太难了，现在全国都缺粮缺物资，计划外的采购，得上山下乡，求爷爷告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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