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在办公桌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钟英络放下手中的教案，有些担忧地看向对面。
周淑宁坐在椅上，手里虽拿着毛线签子，心神却明显不在上面。平日里飞针走线、动作流畅的她，今日已是第三次将签子扎到指尖。
鲜红的血珠沁出，在她白皙的指腹上格外刺眼。
“蔓如，怎么心神不宁的？”钟英络起身，从随身的小瓷瓶里倒出一片拇指盖大小的翠叶，轻轻覆在周淑宁的伤口上。
莹莹绿光闪烁，那细小的伤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如初。
“不知道，”周淑宁放下签子，眉宇间笼着一层轻愁，抬手揉了揉心口，“今早起来便有些心慌，总觉得有什么事悬着。”
钟英络收拾着药瓶，提议道：“许是近来事务繁杂，有些疲累了。等会午时休沐，不如一起去华阴北站转转，散散心如何？听闻今天李夫子他们正好要启程前往东南海，我们过去送送，也算是全了同僚之谊。”
周淑宁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也好。”
午时刚至，学堂放课的钟声悠扬响起。学生们如同出巢的雀鸟，陆陆续续从教学楼里涌出。
周明钰与李招娣、温昱并肩而行，三个年纪相仿的少年言笑晏晏，阳光洒在她们身上，充满了朝气。
温昱明媚大方，周明钰娇憨活泼，就连向来敏感内向的李招娣，在好友的说笑感染下，脸上也难得绽开开朗的笑容。
她们三人的友谊，始于一次意外。
之前有几个小子在学校角落欺辱一个瘦弱男孩，恰好被路过的李招娣看见。
她认得那几个男生，个个家里非富即贵，心中害怕，不敢上前制止，但那份善良又让她不忍视而不见。
急中生智下，她注意到另一边正与周明钰有说有笑的温昱。
温昱气质出众，听说家中也十分显贵，正好这周她也担任值周班长，由她出头能更好的解决这件事。
李招娣不敢直接告状，生怕被几个男生得知后报复她和弟弟，便巧妙地寻了个由头，将温昱引到了事发地点。
温昱见状，当即挺身而出，厉声喝止几人霸凌行为，并上报了夫子。
此事之后，三个女孩便渐渐熟络起来，关系也迅速升温。
走着走着，李招娣忽然停下脚步，低声说道：“我想改名。”
周明钰和温昱同时停下脚步，看向她。
“早该改了！” 周明钰立刻附和，挽住她的胳膊，“‘招娣’这名字不好，听着就憋屈……夫子不也常说，名字承载着父母的期望，但也该有自己的意蕴吗？”
温昱也点头附和，关切地问：“你想改成什么？”
李招娣笑了笑，来到学堂的这段日子，对她而言宛如踏入天堂，没有做不完的家务、听不完的斥责，脸颊也早已褪去了从前的黑瘦，变得红润健康。
她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憧憬：“我想改成李兆福。‘兆’是吉兆的兆，‘福’是幸福的福。我希望……我能有自己的福气，不再只是家里招来弟弟的工具。”
她顿了顿，一丝犹豫很快爬上她的眉梢，“但我不知道我爹我娘会不会同意……”
周明钰和温昱对视一眼，都清楚李招娣家中父母重男轻女，一心只想让她帮扶弟弟的情形。
周明钰凑近，鼓励道：“这有什么好问的？改名是你自己的事！我们现在直接去政务大厅就能办，何必经过他们同意？”
温昱也站到李招娣另一边，语气坚定：“没错，我们可以陪你去！就今天，趁热打铁！”
李招娣还是有些踌躇，长期生活在父母的压抑下，那份对父母的畏惧并非一朝一夕能消除：“可……我还是怕我爹我娘知道了会闹起来……”
“怕什么！”周明钰握紧了她的手，给她打气，“你改名是天经地义！若是他们问起，你就说是学堂夫子让改的，说这名字寓意不好，影响道场提倡的新风气。”
“如今道场正在狠抓这等旧俗陋习，你爹那个趋炎附势的性子，定然不敢多说什么！我们先改了，木已成舟，他难道还敢去政务大厅闹事不成？”
李招娣看着两位好友充满支持和力量的眼神，又想起学堂里学到的“女男平等”、“自立自强”，心中那点犹豫渐渐被一股新生的勇气驱散。
她用力点了点头，眼神坚定起来：“好！我们这就去！”
周淑宁与钟英络稍作收拾，便动身前往华阴北站。抵达时，站前广场已是人头攒动，喧声鼎沸，正是送行之人最多的时侯。
放眼望去，人流虽众，却泾渭分明。
最显眼的，便是那些即将调任东南海的官吏。
无论女男，皆是一身挺括利落的新式红黑色官服。
女子将长发一丝不苟地盘于脑后，十分干练；男子则把头发都剪成短发，显得精神奕奕。
那黑色的上衣采用了青年装的立领样式，袖口与立领处精心绣着红色的云雷纹，左胸口的口袋上，一枚金色的五角星徽记熠熠生辉。
衣襟中央，六颗圆圆的金色纽扣一字排开，中间是以六角星为纹样，代表道场的六诫芒。
下身搭配着垂感极好的黑色长裤，这一身装扮既庄重又充满朝气，在人群中自成一道风景线。
相比之下，同行的教师们则显得温文尔雅许多。
他们统一身着青色的长袍，袍身上用银线绣着繁复精致的卷草纹，象征着教育的生生不息与对文化昌盛的寄望，银丝在光下泛着点点光泽。
至于混杂其间，准备随行前往东南海进行文艺宣传的戏班成员，以及一些受邀的道人僧人，衣着便随意了许多，各依本分，色彩样式纷然。
“人可真不少。”钟英络踮脚望了望，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着熟悉的面孔。
周淑宁微微颔首，她的目光掠过那一张张激动不舍、充满憧憬的脸庞，最终停留在那群身着红黑官服的年轻官吏身上。
她好像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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