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四年的深秋，北疆的硝烟刚刚散去，帝国正沉浸在生擒颉利、廓清漠南的胜利余晖之中。长安城忙碌于论功行赏、抚恤伤亡、安置降众的繁杂事务，一股励精图治、休养生息的气氛弥漫朝堂。然而，就在这帝国目光稍向内转、西陲戍边将士因北线大捷而稍显松懈之际，一股裹挟着高原寒风的凶戾之气，骤然从河西走廊席卷而来！
这日，紫宸殿内，李世民正与房玄龄、杜如晦商议山东均田推行细则，殿外忽地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金吾卫统领压抑着惊惶的通禀：“陛下！凉州…凉州八百里加急军报！”
“呈上来！”李世民心头一凛，瞬间从案牍中抬头。北疆已平，如此紧急的军报，只可能来自西面！
一名浑身浴血、风尘仆仆的信使被两名甲士几乎是架着拖入殿中。他头盔歪斜，甲胄破损，脸上布满风霜和血污，嘴唇干裂得渗出血丝，显然是一路换马不换人，透支了全部体力奔袭而来。他挣扎着从怀中掏出一个沾满泥污、封口火漆已然碎裂的皮筒，高高举起，嘶哑的喉咙挤出绝望的呼喊：“陛下…吐谷浑…犯边！凉州…危殆！”
内侍总管王德连忙上前接过皮筒，验看无误后，双手微颤地奉到御案之上。殿内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房、杜二人也屏息凝神，目光紧紧盯着那小小的皮筒。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猛地撕开封皮，抽出里面染着暗红斑点的绢帛军报。目光扫过，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瞳孔之上：
“臣凉州都督李袭誉泣血顿首！贞观四年九月十七，吐谷浑可汗伏允，背信弃义，趁我北疆新定，西防稍懈，遣其悍将名王慕容孝隽，率控弦之士逾四万，自大非川（今青海共和县西南）倾巢而出！其兵锋两路：一路由慕容孝隽亲统，奇袭我洮州（今甘肃临潭），守军措手不及，血战一昼夜，城…城陷！军民死伤枕藉！洮州刺史张士贵力战殉国！…另一路精骑万余，由酋长拓跋木弥率领，突袭岷州（今甘肃岷县）！岷州城墙年久失修，守军寡弱，苦撑三日…城破！贼寇入城，烧杀掳掠，火光冲天，妇孺惨嚎之声不绝于耳…两州之地，顿成修罗炼狱！”
李世民握着军报的手青筋暴起，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强压着滔天怒火，继续往下看：
“贼寇破洮、岷二州后，气焰愈炽！慕容孝隽合兵一处，裹挟降众、驱赶掳掠之民为前驱，号称十万，浩浩荡荡，直扑我河西重镇——凉州（今甘肃武威）！臣闻警，星夜点集凉州、甘州（今甘肃张掖）、肃州（今甘肃酒泉）戍卒及府兵，得兵一万五千，婴城固守！贼寇于九月廿五日兵临城下，四面围攻，昼夜不息！贼骑剽悍，攻城器械亦颇犀利，云梯、冲车、抛石机轮番上阵！我凉州军民，同仇敌忾，依仗坚城，以强弓硬弩、滚木礌石、沸油金汁死守！然贼势浩大，我军伤亡惨重，城中箭矢、擂石将尽！西门角楼一度被贼军敢死之士攀上，臣亲率家将死士血战半日，方将其逐下，然折损校尉以上军官七人，士卒逾三百…凉州城，危如累卵！臣李袭誉誓与凉州共存亡！然贼寇凶残，若城破，恐河西千里沃土，尽遭蹂躏！更…更可恨者！”
军报的字迹到这里显得更加潦草，仿佛书写者已悲愤欲绝：
“伏允老贼，非但纵兵屠戮，更…更悍然扣押我大唐遣往其部宣慰、重申渭水盟好之鸿胪寺少卿赵德楷及随行使团二十余人！斥候冒死探得，赵少卿被囚于伏允王帐，备受折辱！伏允更狂言：‘唐天子能擒颉利，可能飞渡积石山擒我乎？’其藐视天威，挑衅之意，昭然若揭！此獠不诛，河西难安，国威难振！臣泣血叩首，恳请陛下速发天兵，剿灭此獠，救黎民于水火，雪国耻于边庭！河西…告急——！”
“砰！”李世民再也无法抑制胸中沸腾的怒火与杀意，猛地一掌拍在坚硬的紫檀御案上！沉重的御案竟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案上文房四宝齐齐跳起！
“伏允老狗！安敢如此！”李世民怒发冲冠，双目赤红，如同被激怒的雄狮，咆哮声响彻整个紫宸殿，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朕念其年迈昏聩，屡次遣使安抚，许其互市通好！其子慕容顺尚在长安为质，朕待之以上宾之礼！他竟敢！竟敢趁火打劫，寇我边州，屠我子民，焚我城池，囚我使节！更口出狂言，藐视天朝！真当我大唐刀锋已钝，可任尔等高原鼠辈肆意践踏、百般羞辱不成？！”
殿内温度骤降，凛冽的杀气弥漫开来。房玄龄、杜如晦面色铁青，眼中亦是怒火熊熊。北疆大捷的喜悦被这突如其来的背信弃义和血腥屠戮彻底击碎！
兵部尚书侯君集早已按捺不住，一步踏出班列，声如洪钟，带着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气：“陛下！伏允老贼，豺狼本性！其地处青海高原，自恃山高路险，气候苦寒，以为我王师难以远征，故敢行此卑劣狂悖之举！观其用兵，破洮、岷，掳掠人畜，驱民攻城，囚禁天使，步步皆是挑衅！意在试探我大唐底线，动摇我河西根基！此獠不诛，西陲诸胡如党项、白兰、甚至西域诸国，必生轻慢效仿之心！届时烽烟四起，河西、陇右永无宁日！臣请陛下，发雷霆之怒，遣虎贲之师，犁庭扫穴，踏平伏俟城（吐谷浑王庭），擒杀伏允，救回天使，以彰天威！此战，绝不可退！退则示弱，后患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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