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西的渭水之畔，春日的暖阳漫过稀疏的柳林，落在一条蜿蜒伸展的 “新物” 上 —— 这便是匠作监耗时半年修筑的试点铁道。枕木皆选自秦岭深处的硬黄杨，经桐油浸泡三月防腐，表面裹着一层半指厚的熟铁，泛着冷润的金属光泽；铁轨间的路基以黄土、石灰与糯米汁按比例混合，经石碾反复夯筑，踩上去坚实如磐石，连杂草都难以扎根。轨道中央，两辆特制车厢静静停放，车厢主体为坚韧的榆木打造，两侧镶着铜制铆钉，车轮则是硬木外包铁圈，轮缘恰好卡在铁轨凹槽间，车厢内堆满了袋装粟米与捆扎整齐的兵器，袋口露出的金黄米粒与铁刃寒光交相辉映，足见其载重量。
李世民身着玄色常服，袍角绣着暗纹流云，腰间系着玉带，正缓步走在轨道旁。阎立德、张元两位匠作大监紧随其后，前者手中攥着一卷墨迹未干的图纸，指尖因紧张微微泛白；后者不时俯身查看铁轨接缝，手指拂过铁面，确认是否平整。两侧观礼的官员们也好奇地围拢，兵部官员盯着车厢里的粮袋与兵器，估算着运力；户部官员则低声议论木料与铁料的耗费；几位老臣捋着胡须，眼神中既有期待，也藏着几分疑虑。轨道旁的工匠与士兵们更是屏息凝神，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等待着试验开始的时刻。
“陛下，一切就绪，请陛下示下！” 阎立德躬身禀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李世民微微颔首，抬手示意。随着阎立德一声令下，两名工匠迅速转动车厢旁的曲柄，随后跳上车尾，挥动鞭子轻打拉车的四匹河西骏马。马匹发力，蹄声踏在路基上沉闷有力，车厢缓缓启动，起初速度尚缓，车轮在铁轨上滚动，发出 “哐当哐当” 的规律声响，却远不如马车在土路上那般颠簸。行出数十步后，车速渐快，道旁的柳影飞速后退，车厢里的粟米袋纹丝不动，连袋口散落的几粒米粒都未曾晃动。
“好快！竟比快马还胜几分！” 群臣中有人惊呼，兵部尚书侯君集指着飞驰的车厢，向身旁的同僚感叹：“若此铁道能通至幽州、凉州，调兵三日便可抵达，比漕运快三倍不止！届时边境有急，再无需担忧粮草转运不及！” 户部尚书戴胄也凑近轨道，看着车厢平稳运行的模样，缓缓点头：“载重量也惊人，这一辆车抵得上五辆马车，若推广开来，漕运压力能减大半。” 阎立德站在一旁，听着群臣的赞叹，紧绷的肩膀渐渐放松，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然而，当车厢行出约四里地后，变故陡生。先是车轮与铁轨的接触处传来刺耳的 “吱呀” 摩擦声，紧接着，细碎的木屑从缝隙中飞溅出来，落在青灰色的路基上，格外显眼。李世民眉头微蹙，抬手示意停车。工匠们连忙勒住马匹，车厢缓缓停下，众人簇拥上前查看 —— 只见车轮外包的铁圈已磨出细密的划痕，边缘的硬木更是被磨得发白，甚至有小块木片脱落；铁轨表面的熟铁也出现了磨损，露出下方的木头纹理，阳光一照，斑驳不堪。更令人忧心的是，在行至前方一处弯道时，因外侧路基夯筑稍浅，轨道竟微微向外侧倾斜，车厢边缘与铁轨的间隙明显变大，若车速再快些，恐有侧翻之虞。
“陛下！” 御史大夫韦挺率先上前，躬身奏道，语气带着几分急切与郑重，“此物虽构思精巧，然磨损如此严重！方才不过四里，车轮与铁轨便已破损，若推广至天下，贯通南北数千里，所需硬木与熟铁何止千万？且每过数月便需更换，耗费之巨，恐会掏空国库，进而加重百姓赋税，实非仁政之举啊！” 话音刚落，几位户部官员纷纷附和：“韦大夫所言极是，如今虽国泰民安，却也需量入为出，这般靡费之物，恐难持久。” 甚至有老臣低声议论：“怕是中看不中用，白白浪费人力财力。”
阎立德脸色一紧，连忙上前半步，指着磨损的车轮与铁轨解释：“启禀陛下，臣等早已知晓磨损隐患！此前因熟铁产量有限，才暂用包铁木轮与木包铁轨道过渡。如今臣已命工匠在少府监试炼全铁车轮，选用更坚韧的灌钢法锻造，边缘还会加装凸起的轮缘，既能减少摩擦，又能牢牢卡在铁轨间；铁轨也可改用纯熟铁打造，铺设时在枕木间填入碎石与粗砂，增强耐磨性。至于路基倾斜，乃是夯筑时未用‘三重法’—— 后续改进时，臣会令工匠先铺一尺厚的碎石层，再填灰土，最后用重达千斤的石碾反复碾压三遍，确保路基百年不陷！”
张元也紧跟着补充，语气恳切：“陛下，此物长远之利远胜眼前之弊！臣算过一笔账，一辆铁道车厢可载粮五千斤，是马车的五倍；每日可行二百里，比漕运快三倍。若将来铁道成网，北至幽州抵御突厥，南至扬州转运粮草，调兵时十日可达，运粮时损耗能减少四成。眼下虽有瑕疵，却是开天辟地的新物，只需假以时日改进，必能成为大唐的国之利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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