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中心里，所有人都围了过来，死死地盯着那个模拟动画。
动画里，一个小小的红点爆开，一股无形的波纹瞬间扩散，随后，整个复杂的钢筋混凝土结构模型，从一个关键点开始，如同多米诺骨牌一样，精准地向外剥离。
“代价……”袁朗沙哑地开口，“代价是什么？”
陈工的目光从屏幕上移开，看向袁朗，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忍，但语气依旧冷静。
“代价就是，对时间和当量的控制，必须达到毫秒级。我们预设的爆破窗口期，只有零点零三秒。炸药的当量，误差不能超过零点五克。”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
“多零点五克，他会和周围的岩石一起被炸成粉末，冲击波失控，导致更大范围的塌方，救援彻底失败。”
“少零点五克，‘水锤效应’无法形成，炸药只会在他体内引爆，起不到任何破坏结构的作用。他……会白死。”
“而且，”陈工看着袁朗，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个方案的执行者，是地面上的我们。最终按下起爆按钮的人，是你，袁朗上校。你需要在接收到他最后信号的瞬间，计算信号传递延迟，同步按下。这个过程里，任何一点犹豫，任何一点误差，带来的后果，都是我们无法承受的。”
陈工的话，比刚才袁朗和高城之间任何激烈的争吵，都更让人感到寒冷。
它把一个悲壮的英雄主义抉择，变成了一道冰冷、残酷，不容许任何失误的数学题。
高城不说话了。
他只是看着屏幕上的模拟动画，身体在微微发抖。
他想象着那个场景，那个他曾经寄予厚望的兵，在黑暗的地底，用自己的身体作为撬动生死的支点。
而决定这个支点是成功还是失败的，却是地面上的人。
这太残忍了。
袁朗闭上了眼睛，他能感觉到自己握着通讯器的手，指节已经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需要做一个决定。
一个他军旅生涯中，最艰难的决定。
就在这时。
“滋……滋啦……”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电流声惊动了。
声音来自连接地下的生命探测器音频通道，之前，这个通道里只有微弱的，几乎无法分辨的杂音。
但现在，那杂音里，似乎混进了一点别的东西。
一个通讯兵猛地摘下耳机，又不敢相信地戴上，他将增益开到最大，然后，他用颤抖的手，将音频接到了公共广播上。
“……队……长……”
一个微弱的，沙哑的，几乎被电流声淹没的声音，从音响里传了出来。
是伍六一！
高城和袁朗同时冲到了通讯台前。
“伍六一！是你吗？！回答我！”高城抓起话筒，大声吼道。
“……连……长……”
声音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用尽生命最后的气力。
“……听……听他的……”
“……这……是……我们……三个人的……决定！”
这句话，断断续续，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我们三个人的决定。
高城的身体晃了一下，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他明白了。
伍六一，那个和他一样，把钢七连的荣誉看得比命还重的兵，那个宁愿自己残废也不愿拖累战友的兵，他同意了。
他替林峰，替昏迷的许三多，向地面传达了他们的共同意志。
这不是林峰一个人的英雄主义。
这是被困在绝境中的，钢七连最后的承诺。
用一个人的牺牲，换另外两个人的生。
不抛弃，不放弃。
原来，在最极端的情况下，这句话，还有这样一种悲壮的解读。
指挥中心里，一片死寂。
再也没有人反对，再也没有人质疑。
因为，这是来自地下的声音，是来自当事人的最终裁决。
袁朗缓缓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搏斗。
几秒钟后，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那里面所有的挣扎、痛苦、犹豫，都已经消失不见。
只剩下一种如同万年冰川般的决断。
他转过身，看着高城。
高城的嘴唇在颤抖，他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只能看着袁朗，看着这个即将要亲手“杀死”自己士兵的指挥官。
袁朗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指挥中心。
“所有人，准备执行……”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B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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