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饥渴的边缘
泽部落的退却，并未带来丝毫松懈。胜利的代价是惨重的。胸墙上下，汉部落战士和协助防守的族人倒下了二十余个，再也站不起来。重伤者更是超过四十，挤满了临时搭建的、弥漫着血腥与草药味的救治区，哀嚎声令人心碎。
轻伤者几乎人人带彩。阳歌的胳膊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岩灵因为长时间强拉弓弦，旧伤复发，肩膀肿得老高，几乎无法抬起。獠身上添了七八处新伤，最严重的一处在后背，皮肉翻卷。就连如石，那如同鬼魅般的猎手，撤回时也一瘸一拐，大腿上嵌着一枚折断的箭簇。
战斗力，锐减。
而比人员伤亡更迫在眉睫的，是水源和粮食。
泽部落在上游修筑的拦水坝依然存在，主河道几近干涸。那处新发现的山腹水源，虽然存在，但其入口暴露在泽部落的兵锋之下，根本无法安全取水。部落再次陷入极度缺水的困境。
粮食储备也以惊人的速度消耗着。高强度的战斗和持续的劳作，让每个人的食量都大增。原本就紧张的存粮，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狩猎队被迫冒险进入更远的区域，但收获寥寥，且时常与泽部落的游猎小队发生遭遇战，互有伤亡，进一步加剧了消耗。
饥饿和干渴，像两条无形的毒蛇，缠绕着每一个人的喉咙，消磨着刚刚经历血战后的士气。
绝望的情绪，如同潮湿阴冷的霉菌，开始在部落内部悄然滋生、蔓延。
“水…给我点水…”一个重伤的战士在昏迷中无意识地呻吟着，嘴唇干裂出血。 分到的食物糊糊越来越稀，几乎能照见人影。孩子们因为饥饿而啼哭，声音微弱。 几个老人默默地将自己分到的那一点点可怜的口粮，塞给了还能打仗的儿孙。 争吵开始出现。为了一点点水的分配顺序，为了半块干硬的肉干。
阳歌看着这一切，心如刀绞，却又必须保持绝对的冷静。他是首领，是所有人的主心骨，他不能倒下，更不能露出丝毫慌乱。
他拖着受伤的胳膊，再次召集了核心成员。会议的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水，必须解决。”阳歌的声音沙哑，目光扫过众人，“山腹水源不能放弃，但强攻取水等于送死。我们必须另想办法。”
他看向如石：“带上最好的人，再探那山壁周围。有没有其他更隐蔽的入口？或者，有没有可能从内部挖通一条更安全的通道？”
如石包扎着大腿，沉默地点了点头。
“粮食…”阳歌的目光扫过粮仓方向，那里几乎已经能看到底，“采集队，扩大范围！所有能吃的，树皮、草根、虫子…只要是没毒的，都带回来！狩猎队，改变策略，不再追求大型猎物，专打小兽、飞鸟，甚至…老鼠。”
这话让一些人脸上露出难色，但没有人反对。生存面前，一切习俗和矜持都显得可笑。
“工坊区，”他看向坚手，“停下所有非必要的打造。集中人力，赶制更多的取水工具，大的皮囊，甚至尝试用烧制的陶管，看能不能从山腹水源那里引水出来，哪怕一滴一滴接！”
坚手面色凝重地领命。
命令一条条下达，依旧是竭尽全力地挣扎求存。但这一次，人们的响应似乎不再那么充满力量，更多的是麻木的执行。
会后，阳歌独自走上胸墙。夜幕下的营地，火光稀疏，寂静中压抑着太多的痛苦和不安。他望着西北方向，泽部落的营地篝火如同恶魔的眼睛，在远方的山峦间闪烁。
他知道，狰的目的正在一步步实现。不需要再发动大规模的强攻，只需要继续断水断粮，围而不打，汉部落自己就会从内部崩溃。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粮仓附近，几个黑影正鬼鬼祟祟地聚在一起，似乎在争抢着什么。随即传来了压低的争吵声和一声短促的痛呼。
阳歌眼神一厉，快步走下胸墙。
是几个半大的孩子，正为了一小块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干瘪的野果扭打在一起。其中一个年龄稍大的孩子，手里攥着果子，另一个较小的孩子则被他推倒在地，嘴角流血。
“干什么！”阳歌的低喝声如同炸雷，吓得那几个孩子瞬间僵住。
看到是首领，那个大孩子吓得脸色煞白，噗通一声跪下，手里的野果掉在地上。倒在地上的孩子则委屈地哭了起来。
阳歌看着地上那沾了泥土的、干瘪的果子，又看着这几个面黄肌瘦、眼中充满恐惧和饥饿的孩子，心中那股因久战不利而积郁的怒火瞬间消散，只剩下无尽的酸楚和沉重。
他没有责罚那个大孩子，只是弯腰捡起那颗野果，用手擦去上面的泥土，然后轻轻掰成两半，将稍大的一半递给了那个哭泣的小孩子，另一半递给了跪着的大孩子。
“饿，不是抢自己人东西的理由。”他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千钧重量，“我们的敌人，在外面。”
他指了指西北方向的篝火：“是他们，抢了我们的水，想抢我们的粮，想抢我们的命！有力气抢自己人，不如想想，怎么从他们手里把东西抢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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