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田地的另一端,司农署的几名官吏正带着仅存的几名学徒忙碌着。他们背着装满木牍、绳索和石尺的行囊,深一脚浅一脚地丈量着每一块田地的产出。一个老吏用骨笔蘸着炭黑,在木牍上刻下估计的收成数字,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刻痕深得几乎要穿透木片。他的脸上没有丝毫丰收的喜悦,只有一种近乎绝望的凝重——每一个数字背后,都是成千上万张嘴的生计,是龙城、安澜堡以及北境无数军堡能否熬过冬天的关键。一个年轻学徒忍不住问:“大人,今年的收成就这样了吗?”老吏没有回头,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能收多少是多少吧,多一粒,就多一分希望。”
收割下来的粟禾被小心翼翼地捆扎起来,大小均匀,捆得结实——这样既能最大限度地利用运力,又能避免运输途中掉落谷粒。牛车或人力拖车在坎坷的土路上缓缓前行,车轮碾过石子,发出“吱呀吱呀”的呻吟,仿佛承载着整个文明的重压。护送粮队的,除了少数披甲执矛的士兵,更多的是手持木棍、目光警惕的普通民众。他们大多是失去了壮丁的家庭,自发组织起来守护粮食——他们比谁都清楚,这些沉甸甸的粟禾,是熬过即将到来的漫长寒冬的唯一依仗,是应对北方未知威胁的底气,也是等待“代粮计划”那些耐寒块根作物成熟前的最后希望。
收获的终点,并非是喜悦的谷仓,而是更深沉的忧虑。
当最后一车粮食被缓缓推入龙城那座加固了又加固、却依旧显得不够庞大的仓廪时,天空终于飘下了今冬的第一场细雪。雪花很小,很密,像无数细碎的盐粒,无声地落在人们汗湿的额头上、沾满泥土的手背上,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没有欢庆的仪式,没有感恩的祭祀。往年此时,总要杀一头猪,用新米做一锅香喷喷的粟饭,祭祀天地神灵和农神,感谢赐予丰收。可今年,谁也没有心思顾及这些。人们沉默地收拾着农具,将骨镰、石刀仔细擦拭干净,用布包好藏起——这些工具,明年或许还要用。他们抬起头,望着那被收割一空、只剩下整齐禾桩的田野,裸露的土地呈深褐色,在白雪的覆盖下,透着一种令人心慌的荒凉。
粮食确实收获入库了,数量甚至比最初预估的还要多出一成——这得益于人们近乎偏执的珍惜,连掉在地上的谷粒都被一颗颗捡了起来。可即便如此,距离应对“喀喇”天劫和未来变局所需的储备,仍是杯水车薪。仓廪官稷站在粮囤前,看着那离仓顶还有一大截的空隙,眉头锁得像块铁疙瘩,手指不停地敲击着算盘,算来算去,怎么都觉得不够分配。消息传到阳歌的病榻前,这位定澜王只是微微颔首,目光转向窗外越来越密的飞雪,良久,才轻声说了一句:“知道了,让稷官按最坏的情况做分配预案吧。”
文明的存续,从未像此刻这般,系于这些刚刚收获、尚未来得及晾晒的脆弱谷物之上。它们在,希望便在;它们尽,则万事皆休。这最后的秋收,如同一曲无声的挽歌,在寒风中低吟,吟唱着生存的艰难,也见证着一个民族在绝境中展现出的、近乎本能的顽强。
雪花越下越大,渐渐覆盖了田野、道路和屋顶,试图掩去一切痕迹。但那些在寒风中佝偻却未曾倒下的身影,那些被小心收藏的简陋农具,那些沉甸甸的粮囤,以及人们为生存而进行的每一次挣扎,都已成为这片土地上最深刻的印记,在风雪中静静等待着未来的考验。
第四百零九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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