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沉默笼罩着河畔,只有黑水河哗哗的流淌声。乡老们脸上的犹豫、内心的权衡利弊,在沉默中激烈地发酵着。最终,对更好生活条件的渴望,对减少疾病痛苦的期盼,以及对这位确实带来了药方、言谈举止诚恳务实、不似作伪的安抚使逐渐积累起来的些许信任,终究压过了长久以来根植于心的隔阂与猜忌。
翌日,清晨的阳光刚刚驱散河面的薄雾,黑水河畔便出现了多年未见的景象。河东的农人们,拿着自家磨得锋利的锄头、铁锹,河西的牧民们,也带着自制的骨铲、硬木槌,甚至还有用来搬运泥土的皮囊,开始按照事先划分好的地段,混合编成若干小队,在玥指派的几名略懂水利测量的学徒协调指导下,投入到清理淤泥壅塞的旧渠、挖掘新的排水沟的劳动中。起初,双方还明显带着界限,各自埋头干着分配给自己的那一段活计,彼此间的交流,仅限于生硬地传递工具、简短地确认方位,眼神接触时都带着几分不自然。然而,劳动本身,似乎具有一种奇特的、能够消融隔阂的力量。沉重的、带着水分的淤泥需要多人合力才能从渠底铲起;巨大的、阻碍水流的石块,需要众人喊着粗犷的号子,才能用绳索和杠杆挪动位置。汗水,很快就浸湿了河东人的麻布短褂,也浸透了河西人的皮袍;粘稠的泥浆,同样毫不客气地沾染了不同肤色的面庞和手臂。当共同的目标变得如此具体而实在,当身体的疲惫与辛劳趋于一致,那层横亘在彼此之间的无形坚冰,开始在这原始而热烈的劳动热量中,悄然地、一点点地融化。偶尔,会有河东经验丰富的老农,看不下去河西牧民笨拙使用铁锹的样子,忍不住上前指点几句发力技巧;也会有河西的年轻牧民,凭借常年放牧对地形土质的敏锐,提醒大家某处堤岸土质过于松软,需要额外加固。虽然语言仍不通畅,需要连比划带猜,甚至依靠玥安排在一旁、略通双方语言的学徒居中翻译,但一种基于共同劳作的、朴素的默契,正在这片泥泞的工地上悄然滋生。
水利工程的进展出乎意料地顺利,两岸的环境,尤其是西岸营地的卫生状况,随着排水沟的初步成型,有了肉眼可见的改善,泥泞消退,露出了久违的干燥地面。而玥承诺的工分兑换也及时兑现,许多参与劳作的民众,无论是河东的还是河西的,都用挣来的工分换到了实实在在的粮食和盐巴,脸上露出了许久未见的、真切而轻松的笑容,那是对辛勤劳动获得回报的满足,也是对这位言出必行的安抚使信心的增长。
就在这日渐缓和的气氛中,一个看似微小、却可能蕴含着深远意义的转折,悄然发生了。
河东的石老乡老,家中世代供奉着本土的谷神和土地神。依照祖辈流传下来的习俗,在春耕正式开始的农忙时节之前,要举行一场小范围的、家族内部的祭祀仪式,祈求新的一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往年,这纯粹是石姓宗族内部的事务,与西岸的“外人”毫无关系。但这一次,祭祀仪式结束后,石老站在自家庭院里,看着收拾好的祭品和那口冒着热气的大锅,犹豫踌躇了许久,最终,他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唤来自家的儿子,低声嘱咐了几句。不久,石老的儿子,那个平日里有些木讷的汉子,竟拿着一把系着红绳的竹签作为信物,涉水过了不算太深的黑水河,来到了西岸,郑重其事地邀请了包括巴音在内的几位归附者头人,以及在此次水利工程中表现尤为卖力、得到公认的几个河西后生,前往河东,参加石老家祭祀后的聚餐。
这个突如其来的邀请,让西岸的巴音等人感到极大的错愕,甚至有些不知所措的惶恐。巴音拿着那根轻飘飘却又仿佛重若千钧的竹签,粗糙的大手微微颤抖着。去,还是不去?这简单的选择背后,牵扯着太多复杂的情绪:对未知的忐忑,对可能遭遇冷遇甚至羞辱的担忧,但更深层的,是对那份来自本土乡老主动递出的、象征接纳的橄榄枝的隐隐渴望,以及对那位安抚使所带来的、日渐改善的关系的信任。最终,后者压倒了前者。他们决定,去!
聚餐就设在石老家那棵枝干遒劲的老槐树下,场面十分简朴,甚至可以说是粗陋。没有精致的漆器餐具,用的都是日常吃饭的粗陶碗、木碟;食物也只是最寻常的、刚刚蒸好的黍米饭,一大锅炖煮得烂熟的、混合了几样野菜和少许咸肉的杂烩汤,几块从祭祀三牲上分切下来的、煮得喷香的猪肉和几条烤得焦黄的鱼干,以及石老家自酿的、有些浑浊却带着粮食醇香的米酒。席间更谈不上什么繁文缛节,双方围坐在一起,起初都显得有些拘谨、笨拙,不知该如何开启话题,只能埋头默默吃着碗里的食物。
还是作为主人的石老,率先打破了这令人尴尬的沉默。他端起面前那只边缘有些豁口的陶碗,里面盛满了米酒,站起身,用带着浓重本土口音的汉语,夹杂着些急切的手势,脸膛因酒意和激动而微微发红,结结巴巴地努力表达着:“吃,吃……别客气……多谢,多谢你们……帮忙,挖沟……水,渠通了,好了……” 他的话断断续续,不成章法,但那份朴素的感激和试图表达友善的心意,却清晰地传递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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