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玥沉着而有效的指挥下,原本如同一盘散沙、被恐惧支配的混乱场面,开始逐渐显现出秩序的轮廓。抢救队伍被更有条理地组织起来,伤者被初步区分轻重缓急,得到了力所能及的安置和救治,恐慌的情绪虽然依旧如同幽灵般徘徊不去,但至少,那令人绝望的失控感没有再继续恶化、蔓延。人们看着这位年轻的、本该养尊处优的辅政,不顾自身安危,在残垣断壁间奔走,亲自与兵士民夫一同抬动沉重的石块,柔声安抚着受惊哭闹、找不到父母的孩童,甚至将自己随身带着的、仅有的一点饮水递给嘴唇干裂的伤者……这一切,都如同微弱却顽强的火种,重新在无数双几近绝望的眼睛里,点燃了一丝名为“希望”的光芒。然而,无人能看到,玥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冷静外表下,内心是何等的沉甸甸。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眼前这触目惊心的废墟和哀鸿,仅仅是一场巨大灾难的“预演”。龙城本就因东线战事而紧张的存粮、储备有限的药物、以及捉襟见肘的安置能力,都将面临前所未有的、近乎残酷的考验。而这一切,还只是那名为“喀喇”的、藏身于预言与天地异象之后的恐怖巨兽,一次看似随意、实则预示着更多毁灭即将接踵而至的……小小“警告”。
消息通过尚未完全损毁的烽燧和悍不畏死的快马信使,以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穿越仍旧危险重重的道路,传到了千里之外的东境前线。当勐从沾满尘土的军报上得知龙城遭遇罕见强震,损失惨重,尤其是妹妹玥并未撤离,反而亲临最危险的灾区组织救灾时,他猛地从铺着地图的案几后站起,身下的胡凳被他骤然爆发的力量带倒,发出“哐当”一声大响。他的拳头瞬间攥紧,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一股强烈到几乎无法抑制的、想要立刻抛下一切、飞奔回龙城的冲动,如同炽热的岩浆般在他胸中奔腾、咆哮,几乎要淹没他所有的理智。他仿佛能跨越千山万水,清晰地“听”到龙城在持续余震中发出的痛苦呻吟,“看”到玥在弥漫的尘土与绝望的哭喊中穿梭的、那单薄而疲惫的身影。
但他不能走。他的脚,如同被无形的铁链牢牢锁在这东境的土地上。他的面前,是厉将军率领的、虽受挫却依旧庞大的亳邦精锐大军。斥候回报,厉将军显然也已通过自己的渠道,得知了龙城遭遇强震、内部空虚混乱的消息,其连绵的营寨中,军队调动的频率明显加快,旗帜的变幻也透露出不寻常的意味,探马游骑的活动范围更是大胆地向前推进了许多。敌人如同一只嗅觉敏锐、耐心极佳的饿狼,正在阴影中龇着獠牙,绿油油的眼睛死死盯着汉国这道伤痕累累的防线,等待着任何一个可能出现的、足以致命的可乘之机。
勐强迫自己深深吸了一口气,那空气带着边境特有的干燥与尘土味,刺痛了他的肺叶,也稍微冷却了他沸腾的血液。他走到军帐之外,望着西方龙城所在的方向,此时夕阳正艰难地穿透云层,将天际染成一种不祥的、如同血与火混合的暗红色。他的眼中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那不仅仅是连日筹划军务的疲惫,更是焦虑、担忧、如山责任与骨肉亲情激烈交织、反复煎熬留下的烙印。他必须稳住,必须像最坚硬的礁石般钉在这里,守住这条关乎汉国生死存亡的东线防线。一旦东线有失,让厉将军的铁蹄踏破关隘,那么内忧外患、雪上加霜之下的汉国,将真正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他只能将所有的牵挂、焦灼与撕心裂肺的担忧,狠狠地、死死地压在心底最深处,用更加冷硬、更加不苟言笑的面具来武装自己,面对帐下将领探询的目光,面对前方虎视眈眈的敌人。他下达的命令,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简洁,也都要冷酷:“传令各部,提高戒备至最高等级!多派斥候,严密监视亳邦大营一举一动!有任何异动,即刻来报!擅离岗位者,斩!散布谣言动摇军心者,斩!”
龙城那场仿佛持续了永恒般的剧烈震动,终于渐渐平息,只留下大地上无数道狰狞的伤口和空气中久久不散的尘土气息。但灾难留下的巨大创伤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却远未消散。成片的废墟需要清理,数量惊人的伤员需要更有效的救治,无数流离失所、家园被毁的民众需要临时的栖身之所和果腹之食,被破坏的道路、桥梁和水渠需要紧急修复,以恢复最基本的交通与民生。然而,比这些具体困难更沉重地压在每个人心头的,是那个如今已不再虚无缥缈的认知——“喀喇”的威胁,不再是巫祝口中那遥远而模糊的预言,也不再仅仅是深水中那令人不安的怪影。它用最直接、最暴烈、最不容置疑的方式,在所有侥幸存活的汉国子民心头,烙下了鲜血淋漓、刻骨铭心的恐惧印记。
夜幕如同巨大的黑色幔帐,缓缓覆盖了满目疮痍的大地。侥幸未在震灾中严重受损的王宫区域,灯火被尽可能多地点燃,试图驱散一些笼罩在人们心头的黑暗。临时设立的议事厅内,玥拖着仿佛灌满了铅块、疲惫不堪到极点的身躯,与同样面色凝重、眼带血丝的岩灵、稷、绘等重臣,连夜紧急商议着迫在眉睫的赈灾、防疫与重建事宜。每个人的声音都带着沙哑,每一条提出的对策背后,都关联着数以万计民众的生死存亡。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紧张氛围中,一名侍卫匆匆入内,带来了一个刚从城外抵达、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如同水鬼般的士兵。他是来自上游负责监视大河动静的哨所信使。
“辅政……各位……各位大人……”士兵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体力透支而剧烈颤抖,带着明显的哭腔,他几乎是瘫跪在地上,“河水……大河……就在傍晚天色将黑未黑之时,突然……突然开始无缘无故地暴涨!不是上游下雨,天上连片云都没有!是……是凭空就涨起来了!而且……而且水的颜色……变得像……像墨汁一样黑!浑浊得吓人!水面上……漂上来无数翻着白肚的死鱼,层层叠叠,一眼望不到头!还有……还有很多我们之前见过的那种……黑色鳞甲的怪虫的尸体!更……更可怕的是,”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脸上血色尽失,“我们……我们还看到,河中心……离我们哨所不远的地方,突然……突然出现了好几个巨大的漩涡!黑漆漆的,深不见底,旋转得飞快,发出……发出呜呜的怪响,好像……好像要把整条大河的水,都……都吸到地底下去!”
又一个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坏消息,如同最后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议事厅内每一个人那早已紧绷到极限的神经之上。
第448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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