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手握重兵,铁蹄所向,可定一方疆土之归属,决万千生灵之生死。然,内斗之火,纵然焚尽邻邦之柴薪,待风暴席卷之时,自身亦唯余焦黑灰烬,与宿敌同坠……永恒死寂之永夜。”
偌大的中军帐内,霎时间陷入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唯有帐外呼啸而过的寒风,声音变得格外的清晰、刺耳,仿佛有无数冤魂在旷野中哭泣、哀嚎。厉将军捏着那张薄薄的信纸,如同捏着一块烧红的烙铁,久久僵立,未曾动弹分毫。阳歌,这位他视为毕生劲敌的汉国雄主,没有卑微的哀求,没有狂妄的威胁,甚至没有试图进行任何利益交换。他只是用一种超越了一切个人恩怨、家族荣辱乃至国家纷争的、近乎上帝般的视角,陈述了一个冰冷到令人绝望的、关于所有文明共同命运的事实,并且,匪夷所思地,给了他一个看似微不足道、却又实实在在关乎未来生存可能性的技术提示。这种格局,这种气度,这种将个体与族群命运置于更高维度进行审视的冷静,像一盆掺杂着冰碴的冷水,从头顶浇下,瞬间浇熄了他心中那部分最为沸腾、最为躁动的杀戮欲望。
他沉默地挥退了帐内所有侍从与护卫,独自一人在空旷而昏暗的军帐中来回踱步。沉重的战靴踩在粗糙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沙沙”声响。牛油灯的火苗依旧不安地跳跃着,将他高大而略显疲惫的身影不断地拉长、扭曲,投射在营帐的毡壁上,变幻出各种狰狞诡异的形状,恰如他此刻纷乱如麻、充满矛盾与挣扎的心绪。膨胀的野心与对权力的极度渴望,在他耳边疯狂地嘶吼,告诉他此刻正是利用国内恐慌、进一步攫取更大权柄、甚至借此“拯救国家于危难”之名行独断专行之实的绝佳时机。但残存的理智,以及对那信中和密报里所描述的“永夜”景象所产生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最深沉的恐惧,又在拼命地拉扯着他,让他不得不去思考那些超越了眼前战功与权位的东西。他想起了自己半生戎马,浴血奋战,从一名普通士卒一步步爬到如今权倾朝野的地位,所求的,不过是亳邦的强盛不衰,是厉氏家族的世代荣耀与权柄永固。可若是……若是那天地真的倾覆,万物归于死寂,山河化为焦土,那么他此刻奋力争夺的所谓强盛,他视若生命的家族荣耀,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大漠狂风中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转瞬即逝,了无痕迹。
时间在极致的内心煎熬中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般漫长。厉将军终于停下了焦躁的步伐,他走到帐中那盆燃烧的牛油火盆前,凝视着那跳跃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火焰,脸上那惯常的暴戾与杀伐之气罕见地褪去,只剩下一种深沉的、仿佛承载了太多重量的疲惫,以及某种难以向任何人言说的、孤独的挣扎。他沉声,用一种带着嘶哑和疲惫的语调,唤来了始终候在帐外的副将。
副将应声而入,脚步放得极轻。他敏锐地察觉到,今夜将军帐内的气氛与往日截然不同,那股令人窒息的杀伐之气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压抑、更复杂的凝重。当他抬起眼,看到厉将军脸上那罕见地失去了往日锐气、只剩下深深疲惫和某种他无法完全理解的挣扎神情时,心中不由得一紧,一股不安的预感悄然蔓延开来。
“传令下去,”厉将军的声音沙哑,仿佛喉咙里塞满了砂石,“各营严守现有阵地,没有我的亲笔手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击,尤其是……针对汉军目前实际控制的区域。违令者,无论军阶,立斩不赦。”他顿了顿,似乎在权衡每一个字的分量,然后补充道,“但是……日常的巡逻警戒照旧,不得松懈。各段防线,尤其是靠近河谷、山麓等可能被地下生物掘进的地段,给我继续加固,增派岗哨。再派出三队最精干的哨探,将侦察范围……再向外延伸三十里。我要知道汉军主力,以及任何……不寻常的动静。”
副将肃然领命,将其一字不差地刻入脑中。然而,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向前凑近半步,将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如同耳语般问道:“将军,都城那边……我们安插的人送来消息,似乎……似乎王上和几位执政公卿,有意要大卜偃晟来主持与汉国的……接触。我们这边若是完全按兵不动,恐怕……会授人以柄,让朝中那些人对将军您……”
厉将军猛地抬起一只手,用一个斩钉截铁的手势,不容置疑地止住了副将后续的话语。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转过身,步履沉重地走到帐门前,猛地一把掀开了厚重的门帘一角,顿时,更加凛冽刺骨的寒风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呼啸着灌入帐内,吹得他身上的甲胄叶片和战袍下摆猎猎作响,冰冷的空气瞬间驱散了帐内些许的沉闷。他凝望着外面那片漆黑一片、仿佛无边无际、能吞噬一切光明与希望的夜空,良久,才用一种近乎虚无缥缈、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对身后的副将说道,更像是在扪心自问:“若……若那汉王阳歌信中所言,那绘所展示的证据……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真实的……那么,你我今日在此殚精竭虑、浴血争夺的这尺寸疆土,处心积虑、谋划经营的所谓不世功业……待到真正地火焚天、阳光永绝、万物凋零之时,又……又能算得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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