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区大院卫生所那盏惨白的日光灯,仿佛将陆铮所有的倔强和尊严都曝晒在了冰冷的现实之下。临时夹板和绷带紧紧束缚着他受伤的左肩,像一道耻辱的烙印,宣告着他的“脆弱”和“失败”。刘军医的责备犹在耳边,沈念薇那小心翼翼、带着怜悯的擦拭更是像针一样刺在他心上。他拒绝去医院,近乎偏执地守着自己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屏障。
然而,这脆弱的屏障,在陆卫国沉重的脚步声踏进家门的那一刻,便被彻底粉碎了。
陆铮是被周淑芬半搀扶着回到家的。他的脸色比在卫生所时更加灰败,冷汗几乎浸透了后背的衬衣,每走一步都牵扯着左肩剧烈的疼痛,让他不得不微微佝偻着身体。周淑芬心疼得直掉眼泪,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让你逞强……让你不听刘军医的……”
客厅里,陆卫国已经回来了。他脱下了军装外套,只穿着熨帖的军绿色衬衣,正坐在沙发上看一份文件。听到动静,他抬起头,锐利的目光像探照灯般扫了过来,瞬间就锁定了陆铮左肩上那刺眼的白色绷带和夹板,以及他此刻狼狈虚弱的模样。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周淑芬扶着儿子的手猛地一紧,脸色煞白。
陆卫国的眉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拧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他没有立刻发火,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手中的文件放在茶几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这声音在死寂的客厅里,却如同惊雷。
“怎么回事?”他的声音不高,甚至算得上平静,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带着冻彻骨髓的寒意。那目光沉沉地压在陆铮身上,带着一种审视武器损伤般的冷酷。
陆铮的身体在父亲目光的笼罩下瞬间绷紧,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疼痛似乎都被这强大的压力暂时压制了。他挣脱开母亲的搀扶,用尽全身力气挺直了脊背,试图站出一点军人的姿态,但额角不断滚落的冷汗和苍白的嘴唇却暴露了他的强弩之末。
“报告,训练……意外。”陆铮的声音沙哑,却竭力保持着平稳。他避开了父亲的目光,垂眼看着自己洗得发白的鞋尖。
“意外?”陆卫国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巨大的压迫感逼近。他走到陆铮面前,目光如同手术刀般刮过那碍眼的夹板。“什么意外能把肩膀弄成这副德性?刘军医打电话给我了,骨裂!陆铮,你告诉我,什么样的‘意外’能让你把自己搞到骨裂?!还瞒着!还硬挺着!”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压抑许久的火山终于喷发,带着雷霆万钧的怒意和浓浓的失望。
周淑芬吓得一哆嗦,连忙上前一步挡在儿子身前,声音带着哭腔:“卫国!你别吼孩子!铮子他……他是为了保护……”
“保护谁?!”陆卫国猛地转头,目光如电般射向妻子,那眼神里的暴怒让周淑芬瞬间噤声,后面的话生生咽了回去。“保护?一个军人,连自己的身体都保护不好!连基本的伤情判断都没有!这是愚蠢!是无能!”
“不是无能!”一个压抑到极致、带着破音的低吼猛地响起!
是陆铮!
他猛地抬起头,双眼因为疼痛、屈辱和积压已久的情绪而布满血丝,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幼兽。他死死地盯着父亲,胸膛剧烈起伏着,那挺直的脊背因为激动和剧痛而微微颤抖。“巷子里……有人欺负沈念薇!三个混混!我不能……看着不管!”他用尽力气吼出这句话,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的憋闷都倾泻出来。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陆卫国脸上的暴怒似乎凝固了一瞬,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但转瞬即逝,被更深的阴霾覆盖。周淑芬捂住了嘴,震惊地看着儿子,又看看丈夫。
“呵……”陆卫国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那笑声里充满了失望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讥讽。“英雄救美?陆铮,你可真是出息了!”
他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了陆铮,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为了一个女孩子?就为了这点事?把自己搞成这副鬼样子?!你知不知道你肩上扛的是什么?是陆家的脸面!是军人的荣誉!是你将来要承担的责任!为了这点鸡毛蒜皮的‘见义勇为’,你就把自己弄废了?!你告诉我,值不值?!”
“值!”陆铮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他迎视着父亲冰冷的目光,毫不退缩。“我不能看着她被欺负!我做不到!”他脑海里闪过沈念薇惊恐的脸,混混不怀好意的狞笑,那一刻的保护欲是本能,是刻在骨血里的东西,与责任和荣誉无关!
“做不到?”陆卫国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眼神里的失望彻底化为冰冷的寒冰。“好一个‘做不到’!陆铮,我看你是被那些无用的儿女情长冲昏了头脑!忘了自己姓什么!忘了自己该干什么!”
他猛地伸手指着陆铮左肩的夹板,手指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一个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废物!拿什么去保护别人?拿什么去扛枪卫国?!就凭你这副被几个街头混混就轻易撂倒的残废样子吗?!”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震得窗户嗡嗡作响,带着一种锥心刺骨的羞辱和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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