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碎性骨折”的判决余音,如同冰锥,依旧深深钉在陆铮的听觉神经上,带来持续的麻木和钝痛。他瘫坐在冰冷的椅子上,眼神空洞地望着放射科隔间灰白色的墙壁,仿佛灵魂已经抽离了这副残破的躯壳。医生后续补充的“没有移位”、“关节面完整”、“不会留下严重功能障碍”……这些带着希望的字眼,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传入他耳中,模糊不清,失去了应有的温度。
不会残废?那又怎样?粉碎性骨折!这沉重的四个字本身,就像一座无形的大山,轰然压垮了他仅存的、摇摇欲坠的骄傲和关于未来的所有憧憬。三个月?甚至更久?他不能训练,不能跑步,不能摸单杠……像一个被卸掉了爪牙的困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时间流逝,看着同辈人超越,看着那个铁血的梦想离自己越来越远。
父亲陆卫国那沉凝如铁的目光,从冰冷的X光片上缓缓移开,最终落在了他身上。那目光里没有了之前的暴怒,却也没有丝毫暖意,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审视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压力。陆铮甚至不敢与那道目光对视,他本能地垂下眼帘,将自己更深地缩进那件宽大的、带着父亲气息却无法带来温暖的军绿色棉衣里。
“去骨科。”陆卫国只吐出三个字,声音低沉,打破了隔间里令人窒息的死寂。他没有再看陆铮,转身率先走了出去,步伐依旧沉稳有力,仿佛刚才那张宣告儿子“粉碎”的X光片,只是路上微不足道的一块石子。
骨科诊室的气氛比放射科更加肃穆。空气中弥漫着更浓的药水味和一种属于石膏粉的独特粉尘气息。穿着白大褂、表情严肃的老军医仔细审视着那张X光片,又亲自检查了陆铮左肩那触目惊心的肿胀和淤伤,眉头紧锁。
“粉碎得有点厉害,好在位置还行,没有移位。”老军医的声音带着阅尽沧桑的沉稳,他放下片子,看向陆卫国,“必须立刻打石膏固定!绝对制动!至少三个月!三个月内,这条胳膊就是废的!不能动!一点都不能动!吃饭喝水都得人喂!听明白没有?!”最后一句,他是对着陆铮吼出来的,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
陆铮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嘴唇抿得死白,依旧垂着头,没有任何回应。废的……三个月……每一个词都像鞭子抽打在他心上。
“打。”陆卫国只吐出一个字,斩钉截铁。
接下来的过程,对陆铮而言,更像是一场酷刑。他被要求脱掉棉衣,赤裸着上身坐在冰冷的诊床上。护士端来了刺鼻的药水和一大盆黏稠的、白色的石膏浆。老军医手法娴熟却毫不留情地处理着他肿胀的伤处,消毒、上药……每一次触碰都带来钻心的剧痛,陆铮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才勉强将那痛哼咽回去,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
然后,是打石膏。冰冷的、湿漉漉的石膏绷带一层层缠绕上来,从肩胛骨一直包裹到上臂中段。石膏浆带着刺骨的凉意,迅速渗透皮肤,带来一种沉重而窒息的包裹感。护士用力地将石膏绷带塑形、压紧,以确保固定的绝对稳固。那巨大的压力透过肿胀的伤处传递到骨头深处,带来一阵阵令人窒息的钝痛和挤压感。陆铮感觉自己的左半边身体正在被一种冰冷而坚硬的东西活埋,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石膏在空气中迅速硬化、发热。那热量并非温暖,而是一种闷热、潮湿的灼烧感,伴随着石膏收缩带来的越来越强的压迫感,如同一条冰冷的巨蟒,死死缠住了他的左肩和手臂。汗水浸透了未被包裹的皮肤,黏腻不堪。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钉在耻辱柱上的标本,僵硬、笨重、毫无生气。
整个过程,陆卫国就站在诊床旁几步远的地方,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峰。他的目光始终落在陆铮身上,看着他因剧痛而扭曲苍白的脸,看着他紧咬出血的下唇,看着他额角脖颈不断滚落的汗珠……看着那白色的、沉重的石膏如同盔甲般一点点覆盖住儿子的伤处,也仿佛将他所有的锐气和骄傲一同封印。陆卫国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放在身侧、戴着白手套的手,几不可察地、极其缓慢地蜷缩成了拳头。
沉重的石膏最终定型。陆铮的左臂被牢牢固定在一个略微外展的屈曲位置,像一个笨拙而僵硬的问号。他试着想动一动手指,却发现整条手臂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只有石膏内部闷热的灼烧感和骨头深处传来的阵阵钝痛提醒着它的存在。护士拿来一条特制的宽布带,将他的左臂悬吊在胸前。
“好了。记住,绝对!不能动!不能受力!不能沾水!”老军医再次严厉地叮嘱,“一周后来复查!回去躺着,少活动!开点止痛药,疼得厉害就吃一片!”他将一包药片和一张写满医嘱的单子递给周淑芬(她不知何时已经赶到了医院,正红着眼眶站在一旁)。
周淑芬连忙接过,连声道谢,看着儿子那被厚重石膏包裹的手臂和惨白的脸,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掉:“谢谢大夫……铮子,我们回家……妈照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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