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伯伯……姜茶……”她把杯子轻轻放在小桌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然后,她的目光落在了陆铮被处理好的左臂上,又看了看陆卫国额角的汗珠,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一种复杂的情绪。
陆卫国的目光扫过沈念薇,又落回陆铮身上。他沉默了几秒,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沙哑,不再是之前那种雷霆般的训斥,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是对沈念薇说的:
“看着他。”
“药膏干了再裹紧点。”
“别让他乱动。”
说完这三句极其简短的话,陆卫国不再看任何人,转身,迈着依旧沉稳却似乎卸下了一丝重负的步伐,径直走出了房间。沉重的脚步声再次消失在客厅,接着是书房门被关上的声音。
房间里只剩下陆铮和沈念薇,以及那杯热气腾腾的姜茶散发出的、带着辛辣甜香的气息。
沈念薇似乎被陆卫国最后那几句命令弄懵了,怔怔地看着空荡荡的门口。陆铮也终于缓缓转过头,目光复杂地看向门口父亲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左臂上覆盖着药膏纱布、被父亲笨拙却小心处理过的地方。
“陆铮哥……”沈念薇回过神来,连忙走到床边,端起那杯姜茶,“先喝点姜茶暖暖身子。”她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却充满了关切。
陆铮没有拒绝。他伸出还能活动的右手,接过温热的搪瓷缸。指尖触碰到杯壁的温热,又仿佛残留着父亲大衣的温度。他低头,小口地啜饮着辛辣而甜润的液体。热流顺着喉咙滑下,驱散着体内最后的寒意,也仿佛融化了心湖边缘的一小块坚冰。
沈念薇搬过那把旧木椅,坐在床边。她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陆铮喝姜茶,又时不时地看看他左臂上覆盖的药膏纱布,观察着冻伤皮肤的变化。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陆铮喝水的细微声响和窗外尚未停歇的风雪呼啸。
昏黄的灯光下,陆铮靠在行军床冰凉的铁架子上。身体里的寒意被姜茶和药膏的热力一点点驱散,冻伤的刺痛感在药效下逐渐缓解。左臂虽然依旧虚弱无力,那条狰狞的疤痕也依然刺目,但被小心包裹处理后的感觉,却与之前被粗暴对待时的绝望截然不同。
他低头看着杯中晃动的姜茶,热气氤氲了他的视线。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放着刚才的一幕幕:父亲在风雪中脱下大衣裹住他的滚烫体温,那笨拙却异常轻柔的擦拭,那刻意避免直接触碰、用纱布涂抹药膏的小心翼翼,还有最后那几句生硬的、对沈念薇的叮嘱……
这绝不是他熟悉的父亲!那个永远冷硬、永远训斥、永远带着否定目光的父亲!
可这……又确确实实发生了!
一股极其复杂、汹涌澎湃的情绪在陆铮胸腔里冲撞!是困惑?是难以置信?是依旧残留的愤怒和委屈?还是……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敢承认的、被这笨拙的温情触动的酸涩?
他捧着温热的搪瓷缸,指尖微微颤抖。滚烫的姜茶灼烧着舌尖,却压不住喉头突然涌上的巨大哽咽!他猛地低下头,将脸深深埋进温热的搪瓷缸口升腾的热气里,试图掩盖那瞬间失控的情绪。
沈念薇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陆铮微微颤抖的肩膀和深埋的头颅。她没有说话,也没有试图安慰。只是轻轻地、无声地叹了口气,眼中充满了复杂的理解和一种深沉的怜惜。她知道,有些冰封的东西,正在这炉火旁(尽管没有炉火,只有灯光和姜茶的热气)笨拙的温情里,极其缓慢地、艰难地……开始融化。
窗外,风雪依旧肆虐,拍打着玻璃窗。但在这小小的、弥漫着药味和姜茶气息的房间里,一种奇异的、带着巨大张力的平静,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在沉默中悄然流淌。覆盖在左臂上的药膏纱布,散发着持续的微热,像一块小小的、沉默的烙印,记录着这场风雪中未曾言说的转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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