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薇站在一旁,脸色同样苍白。她用力点了点头,在本子上快速记录着医嘱,握着铅笔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她看向陆铮,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后怕,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她害怕他真的毁了自己这条手臂。
刘军医带着沉重的叹息离开了。房间里只剩下陆铮和沈念薇,空气凝滞得让人窒息。
沈念薇走到床边,拿起那个记录本。她翻到最新一页,看着自己昨天力透纸背写下的那行红色里程碑:“康复第18天,上午9:07,左手首次主动触碰单杠横杆。” 这行字,此刻在“暂停训练”、“强度减半”、“二次损伤”的医嘱映衬下,显得如此刺眼,甚至……有些讽刺。像是一个用巨大代价换来的、带着血腥味的勋章。
她拿起橡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用力地、一点一点地擦掉了那行红色的字迹。红色的铅屑簌簌落下,像细小的血滴。她想擦掉这个危险的“诱惑”,擦掉可能再次点燃陆铮不顾一切冲动的引信。
然而,就在她即将把那行字完全擦去,只留下一个模糊的红色印痕时——
一只冰冷但异常坚定的手猛地伸了过来,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
是陆铮的右手!
他的力气很大,抓得沈念薇手腕生疼。她惊愕地抬头,撞进陆铮燃烧着火焰的眼眸里。
“别擦!”陆铮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他盯着那即将消失的红字,眼神锐利得像刀子,“留着它!”
“陆铮哥!”沈念薇的声音带着哭腔和不解,“刘军医说了!就是它害得你……”
“它不是害我!”陆铮猛地打断她,胸膛剧烈起伏,牵扯到左肩又是一阵钻心的痛,让他额头瞬间渗出冷汗,但他抓着沈念薇的手却丝毫未松,反而更紧,“它证明了一件事!念薇,你看到了!我碰到了!是我自己!用我的左手碰到的!”
他的眼神炽热而偏执,死死盯着那个模糊的红色印记:“这行字必须留着!它告诉我,我的左手还没死!它还能动!哪怕就一下!哪怕疼死!它告诉我……我能行!”
“可是代价呢?!”沈念薇再也忍不住,积压的恐惧、心疼和后怕如同决堤的洪水,眼泪汹涌而出,“你看看你现在!比之前更糟了!可能永远都好不了了!值得吗?!就为了碰那一下?!”
“值得!”陆铮几乎是吼了出来,眼睛赤红,“你不懂!念薇!你不知道那种感觉!像一具尸体一样躺着,什么都做不了!看着自己像个废物!那种感觉比死还难受!”他喘着粗气,目光如受伤的困兽,“碰到那一下,我知道我还活着!我的胳膊还活着!这就够了!什么代价我都认!”
他看着沈念薇泪流满面的脸,看着她手中那本承载着他痛苦与唯一希望的记录本,一股混合着绝望、不甘和强烈证明欲的火焰在胸中疯狂燃烧。他猛地用力,试图夺过那个笔记本!
“给我!”
“不行!”沈念薇出于保护他的本能,死死抱住本子,如同抱住悬崖边的救命稻草,“陆铮哥你冷静点!刘军医……”
“去他的刘军医!”陆铮在剧痛和情绪的双重冲击下失去了理智,右手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一拽!
“嘶啦——!”
一声刺耳的、令人心颤的撕裂声,在死寂的房间里骤然响起!
纸张碎裂的声音如同惊雷,劈开了所有激烈的争执。
沈念薇只觉得手上一轻,一股巨大的拉力让她踉跄了一下。她惊恐地低头,怀里的笔记本没有被夺走,但被陆铮抓住的那一页——记录着昨日辉煌与今日惨淡、承载着那行红色里程碑和最新医嘱的那一页——被硬生生地从本子上撕扯了下来!纸张沿着装订线撕裂,留下参差不齐的毛边,像一道丑陋的伤疤。
那页至关重要的纸,此刻被陆铮紧紧攥在右手里,皱成一团。红色的字迹在皱褶中扭曲变形。
时间仿佛静止了。
陆铮看着手中被撕裂的纸页,又看看沈念薇怀中笔记本上那道刺眼的豁口,再看看沈念薇惨白如纸、布满泪痕的脸颊和她眼中那深切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恐惧和痛楚……一股冰冷的、迟来的清醒感如同冰水兜头浇下,瞬间浇灭了他心中狂躁的火焰。
左肩的剧痛再次尖锐地提醒着他的愚蠢和冲动。
他……他都干了什么?
他撕碎了念薇的记录,撕碎了她的关心,更撕碎了自己刚刚在父亲那里感受到的那一丝微弱暖意下的……可能存在的理解。
房间里只剩下沈念薇压抑的、破碎的抽泣声,以及陆铮自己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他低头,看着左手——那根依旧死气沉沉、却让他付出如此惨烈代价的胳膊,又看看右手紧握着的、象征着失控与伤害的皱巴巴的纸团。一种比左肩剧痛更深沉、更冰冷的绝望感,如同窗外阴沉的天空,沉沉地笼罩下来,几乎要将他吞噬。
昨夜那杯温水带来的微弱暖流,似乎已被这撕裂的纸页彻底冻结。寒夜,仿佛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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