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械库的铁门推开时，发出“吱呀”的沉响，带着铁锈和机油的混合气息。沈念薇跟在陆铮身后，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这满室的寂静。货架上整齐排列着各式枪支，木质枪托在天窗投下的光柱里泛着温润的光，像列队的沉默战士。
“别碰那些零件盒。”陆铮的声音压得很低，左手轻轻扶了下她的胳膊，“里面的弹簧很脆，碰掉了不好装。”他的指尖蹭过她的衣袖，带着军械库特有的冷硬气息，却奇异地让人安心。
沈念薇点点头，目光被墙角的木架吸引——上面摆着几支拆卸开的步枪，零件分门别类地放在红绒布上，像摊开的精密钟表。陆铮说过，这是他平时保养的枪，每次拆完都要花三个钟头擦拭，连枪管里的膛线都要用专用刷子刷三遍。
“想学哪部分？”陆铮拿起一支半自动步枪，枪身的金属光泽在他掌心流动，“先从弹匣开始？最简单。”
沈念薇凑过去，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在枪身游走。他的左手虽然还带着护肘，动作却已相当灵活，拇指按住弹匣扣的瞬间，“咔嗒”一声轻响，弹匣稳稳落在掌心。阳光透过他的指缝落在红绒布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金粉。
“试试。”他把枪递过来，枪身的重量压得沈念薇手腕一沉，赶紧用两只手抱住。陆铮站在她身后，左手覆在她的手上，引导着她找到弹匣扣的位置，“用力按这里，别怕，它不咬人。”
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沈念薇的脸颊瞬间烧起来，指尖都在发颤。明明是要学拆枪，注意力却全跑到他扶在自己手上的温度里，连弹匣什么时候掉下来的都没察觉。
“笨死了。”陆铮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弯腰捡起弹匣，指尖在她发烫的手背上轻轻弹了下，“专心点。”
沈念薇赶紧定了定神，重新握住枪身。这次她不敢分心，跟着陆铮的指引，一步步拆卸——卸下枪管，分解枪机，取出复进簧。零件在红绒布上排成小小的队列，虽然动作生涩，却没出差错。
“不错。”陆铮看着那排零件，眼底的光比天窗的光柱还亮，“比我第一次强，我当时把复进簧弹飞了，找了半天才在货架底下摸到。”
沈念薇的嘴角忍不住上扬，忽然觉得这些冰冷的金属零件也变得可爱起来。她拿起最小的撞针，指尖捏着那枚银光闪闪的小物件，忽然想起陆铮受伤那天，也是这样的撞针，在枪膛里完成了它的使命，却没想到会让持枪的人经历那样一场磨难。
“在想什么？”陆铮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他正用专用布擦拭枪管，左臂的护肘蹭过木架，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在想……”沈念薇把撞针放回原位，声音轻轻的，“等你彻底好了，我们来拆一次最重的机枪吧？”
陆铮的动作顿了顿，抬起头时，眼底的笑意像化不开的糖：“好。”
就在这时，军械库的铁门又响了。陆卫国走了进来，肩上扛着个帆布包，看到红绒布上的零件，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下，却没说什么，只是把包往桌上一放：“军区下了任务，下个月去边境拉练，你跟着去。”
陆铮的眼睛瞬间亮了：“真的？”边境拉练是他梦寐以求的任务，能在实战环境中检验训练成果，比任何考核都有意义。
“别高兴太早。”陆卫国解开帆布包，里面是套崭新的作训服和护具，“刘军医的报告我看了，你的左臂只能做基础动作，拉练时不许逞强，归队后还要复查。”
“知道了。”陆铮接过作训服，指尖抚过布料上的褶皱，忽然觉得心口被什么东西填满了——这是父亲第一次主动给他安排任务，不是因为他是陆家的儿子，而是因为他的能力终于重新被认可。
沈念薇站在旁边，看着陆铮眼里的光，忽然觉得鼻子有些酸。她想起那个雪夜，他握着弹壳无声落泪的样子，想起他在康复训练中一次次咬紧牙关的隐忍，此刻所有的等待都有了答案，像春天的种子终于破土而出。
“我去给你收拾行李。”她轻声说，转身想往外走，却被陆卫国叫住。
“沈丫头。”陆卫国的声音难得温和，目光在红绒布上的零件扫了一圈，“这小子脾气倔，到了边境你多盯着点，别让他硬撑。”
沈念薇愣了愣，随即用力点头：“我会的，陆叔叔。”她忽然明白，陆卫国不是不爱，只是把关心藏在最硬的壳里，像这军械库的铁门，看着冰冷，却守护着最珍贵的东西。
离开军械库时，阳光已经有些斜了。陆铮推着自行车，沈念薇走在旁边，手里还攥着那枚撞针——是陆铮悄悄塞给她的，说“留着玩，比弹壳轻巧”。
“拉练要去多久？”她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声音里带着不舍。
“一个月。”陆铮的脚步慢了些，“周末回不来了，信会按时寄。”
“我会给你寄饼干。”沈念薇抬头望他，眼睛亮晶晶的，“吴妈做的芝麻饼干，抗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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