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薇沉默地点点头,顺从地配合着量血压、测体温等基础检查。她的身体疲惫不堪,精神更是高度紧张。林医生检查得很仔细,记录着数据。
“你的心率偏快,血压也有些波动,这是高度紧张和疲劳的典型表现。”林医生收起听诊器,看着沈念薇,“这里很安全,非常安全。你可以尝试放松一些。需要一些助眠药物吗?”
“不用了,谢谢林医生。”沈念薇轻声拒绝。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如同囚笼般的地方,她不敢让自己完全放松警惕。
林医生没有强求,留下一些维生素和安神的冲剂,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便带着护士离开了。厚重的防爆门再次关闭,隔绝了内外。
安全屋内重新陷入死寂。沈念薇抱着膝盖坐在冰冷的金属床上,环顾着这个狭小、坚固、却令人窒息的空间。孤独感和无助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想念病房里那扇能看见阳光的窗户,想念陆铮即使痛苦也依旧坚毅的侧脸,想念他握住她手时传递的温度……泪水无声地滑落。
她不知道陆铮现在怎么样了。他是否知道了她被转移的消息?他那刚有起色的手臂,会不会因为担忧而影响康复?他……会不会也像她此刻一样,承受着分离的痛苦?
就在这时,防爆门上那个狭小的观察窗挡板被轻轻拉开了一条缝。一张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脸出现在缝隙后面——是“磐石”!他那张冷硬如岩石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透过缝隙,锐利而快速地扫视着房间内的情况,最终落在沈念薇泪痕未干的脸上。
他的目光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只是确认一件物品是否完好。然后,挡板无声地合拢。外面传来极轻微的、金属物件放在传递槽的声音。紧接着,传递槽内侧的盖子被打开,一个叠得整整齐齐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纸包被推了进来。
沈念薇疑惑地走过去,拿起纸包。打开,里面是一块干净柔软的白毛巾,还有一小包独立包装的、市面上常见的苏打饼干。没有只言片语。
是“磐石”?沈念薇看着这简单的物品,心中五味杂陈。这算是……无声的关照?还是仅仅确保“物品”状态的必要补给?她拿起毛巾,上面似乎还带着一丝消毒水的气息。她用它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冰冷的毛巾贴在皮肤上,带来一丝清醒。
她拿起一块苏打饼干,机械地放进嘴里,干涩的饼干碎屑摩擦着喉咙。味同嚼蜡。但胃里空荡荡的灼烧感似乎缓解了一些。她走到冰冷的金属桌旁坐下,目光落在空无一物的桌面上。她需要做点什么,来对抗这几乎要将人逼疯的寂静和恐惧。
她想起林医生留下的纸笔(用于填写基础信息表)。她拿起笔,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既然她是因为“可能看到重要细节”而被严密保护(或者说隔离),那么,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将那段惊魂时刻的所有记忆碎片,事无巨细地挖掘出来!为了自己的安全,也为了……早日结束这场噩梦,回到那个有他的地方。
她摊开纸,握紧笔,闭上眼睛,努力将思绪沉入那个昏暗、血腥、充满硝烟味的档案室。灰鸽的脸、他衣服的质地、他说话时嘴唇的翕动、他倒地的姿势、散落文件的位置、墙角那片焦黑的纸屑……每一个细节,都如同散落的拼图碎片,被她小心翼翼地、一遍遍地回忆、审视、记录在洁白的纸上。
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成了这寂静堡垒里唯一的活物。沈念薇的眼神,在专注的回忆和书写中,逐渐褪去了恐惧和茫然,变得沉静而锐利。无声的风暴将她囚禁在这座孤岛,但她并非全然被动。她在用自己唯一能掌控的方式——记忆和文字——进行着无声的抗争,也为风暴之外的守护者,提供着可能的关键拼图。而这份专注,也成了她对抗孤独和恐惧的唯一武器。
**营区病房。**
镇静剂的药效如同退潮般缓缓散去。陆铮在深沉的黑暗中挣扎着,意识如同沉船般艰难地上浮。首先复苏的是左臂崩裂伤口尖锐的剧痛,紧接着,是如同海啸般汹涌而来的记忆——王栋梁凝重的话语、沈念薇被带走的画面、自己绝望的挣扎、冰凉的针头……
“念薇!”他猛地睁开眼,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呼唤!眼前是病房惨白的天花板,身体虚弱无力,左臂的剧痛真实而清晰。不是梦!一切都是真的!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一只沉稳有力的手按住了肩膀。
“别动!伤口刚重新缝合!”陈教授严肃的声音响起。
陆铮转过头,看到陈教授和王栋梁都站在床边。陈教授正在检查他左臂重新包扎的绷带,王栋梁则叼着没点燃的烟,眉头紧锁,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她……在哪?”陆铮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无尽的疲惫和一丝最后的希冀,他死死盯着王栋梁,“告诉我,她安全吗?”
王栋梁吐掉嘴里的烟,叹了口气:“陆哥,我只能告诉你,‘青石’是最高级别的安全屋之一,‘磐石’亲自坐镇。她绝对安全。这是我能说的极限。” 他避开了具体位置,但“磐石”的名字让陆铮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丝。他知道“磐石”的分量。
“我要见她。”陆铮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不再是之前的狂暴,而是一种沉淀下来的、磐石般的坚持。
“不可能!”王栋梁斩钉截铁,“现在不行!这是死命令!任何接触都可能带来风险!对你,对她,都是!”
陆铮闭上了眼睛,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再睁开时,眼中的狂乱和绝望已被一种深沉的、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和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智取代。他不再追问,只是看向自己那只被层层包裹、依旧沉重麻木的左臂。
“我的康复训练,”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如同暴风雨后的死寂海面,“今天开始,强度加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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