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的阴云彻底笼罩了奉垣城。街上巡逻的士兵明显增多，报童叫卖着充满紧张气息的号外，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但与此相对的，是城东兵工厂里热火朝天、秩序井然的景象。
沈未央坐镇指挥中心——一个由原车间办公室改造的、挂满了生产进度表和地图的房间。电话铃声、电报机的滴答声、以及来自各车间工头的汇报声此起彼伏。他面前摊开着霍聿枭出发前留给他的防区布防图和最新的前线战报。
“沈工！三号生产线传送带故障，已经组织维修班抢修！”
“沈工，一批硫磺原料检测发现潮解，纯度不达标，是否退货？”
“沈工，子弹装配车间报告，铜壳供应有点跟不上！”
问题一个接一个，沈未央却像定海神针一般，大脑飞速运转，条分缕析，下达指令清晰果断。
“维修班务必半小时内修复。潮解硫磺立即隔离，启动备用供应商，同时研究烘干提纯方案，不能浪费。联系秦副官，协调铜料供应优先级，另外，看看能不能从库存旧弹壳里回收一部分……”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几天下来，整个兵工厂的运作体系，已经牢牢围绕着他建立起来，高效得令人惊叹。
然而，新的挑战总是不期而至。
这天下午，一份加急电报从前线指挥部直接发到了兵工厂。
电报是霍聿枭亲自口述，由译电员翻译过来的，文字简洁，却带着硝烟的气息：
“前线缴获赵部少量新式冲锋枪，射速极快，对我火力压制明显。我方仿制需时。现需即刻改造一批现有手枪弹，适配此枪，要求装药量适度增加以弥补枪管较短之威力损失，且必须保证供弹流畅。能否做到？速复。”
改造现有弹药？适配陌生枪械？还要增加威力？
李德贵和几个老师傅看着电报，脸都白了。这可不是改进生产工艺，这是临阵改造，牵一发而动全身，风险极大！一旦改造的弹药出现卡壳或者炸膛，后果不堪设想！
“沈先生，这……这太冒险了！咱们从来没干过啊！”李德贵急得直搓手。
沈未央盯着电报，眉头微蹙，但眼神里闪烁的不是畏惧，而是遇到高难度课题时的专注与兴奋。
“把缴获的枪械图纸，或者至少是枪膛结构和供弹机构的简要说明传回来。”沈未央对译电员说，随即转向赵工，“立刻取一批标准手枪弹，准备测量工具和试验台。我们需要分析现有弹药的尺寸、装药量与新枪要求的匹配度。”
他没有说“能不能”，直接进入了“如何做”的环节。
很快，前线用最简陋的草图勾勒出了新式冲锋枪的关键结构。沈未央拿着草图，结合实物子弹，快速计算着弹壳颈部的细微尺寸调整可能、发射药增加的安全阈值……
“问题不大。”半个小时后，沈未央得出了结论，语气依旧平静，“主要是弹壳肩部角度需要微调0.5度，避免供弹时出现干涉。装药量可以在现有基础上增加百分之八，这是安全范围的上限。我们需要立刻调整一批子弹的冲压模具，小批量试产，然后进行实弹测试。”
他的自信和精准的判断，像给惶惑的众人吃了一颗定心丸。
就在改造子弹的任务紧张进行时，另一个意想不到的“助攻”出现了。
霍云苓带着几个女同学，抱着募捐来的棉花、纱布和慰问品来到了兵工厂。看到沈未央忙得脚不沾地，她二话不说，主动揽下了后勤协调和部分文书工作。她利用自己在学生中的影响力，甚至组织起一个临时的“战地广播站”，用工厂的大喇叭，定时播报一些前线传来的、经过审核的捷报（哪怕只是小规模胜利）和后方努力生产的情景，极大地鼓舞了工人们的士气。
“工友们！刚刚传来消息，咱们黑山卫的将士，用着咱们新造出来的子弹，打退了敌人第三次冲锋！督军夸咱们的火药够劲，不哑火！”霍云苓清脆又充满激情的声音通过喇叭传遍车间。
工人们闻言，疲惫的脸上顿时绽放出光彩，手上的动作更快了。没有什么比前线的肯定更能激励人心。
沈未央看着在办公室里帮忙整理文件、协调物资的霍云苓，心中有些感慨。这位霍家大小姐，也在用自己的方式，为这场保卫战贡献力量。家国情怀，并非男人的专利。
傍晚，第一批改造好的五百发手枪弹被紧急送往前线。
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着反馈，这关系到后续是否要大规模改造，甚至可能影响局部战局的走向。
沈未央表面镇定，心里也绷着一根弦。理论计算再完美，也需要实践检验。
深夜，电话铃声骤然响起，是直接从前线指挥部打来的。
沈未央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
对面传来的是霍聿枭低沉的声音，背景隐约还有炮火的轰鸣。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
“子弹收到了，试射效果……”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还不错。比预期的‘跳崖式降温’要稳定得多。”
沈未央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家伙，是在用他之前吐槽天气时用的“跳崖式降温”来形容子弹性能的稳定？这种冷幽默……还真是别具一格。
他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那就好。模具已经调整完毕，可以开始批量改造了。”沈未公事公办地回应，但语气也轻松了不少。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霍聿枭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低沉了许多，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疲惫，却也透着一丝……类似信任的东西：
“后方，辛苦你了。”
没有过多的寒暄，电话很快挂断，前线战事吃紧。
但那一句“还不错”，一句“辛苦你了”，却像带着温度，驱散了沈未央连日的疲惫。
他走出办公室，看着车间里依旧灯火通明、忙碌不休的工人们，看着墙上那张被重点标记的防区地图，一种强烈的参与感和归属感油然而生。
他不是旁观者，他是建设者，是守护者的一员。
霍云苓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未央哥哥，是我哥的电话吗？前线怎么样？他夸你了吗？”
沈未央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轻声说：
“他承认我的‘技术顾问’身份，还算合格。”
语气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小小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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