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日头已有几分毒辣,晒得新垦的田土泛起白碱。番薯藤蔓在精心照料下,总算匍匐开一片还算厚实的绿毯,只是距离块茎膨大尚需时日。庄堡内外,弥漫着一种焦灼的等待。
总务堂内,气氛比屋外更加沉闷。李信将一份粗略的清单放在张远声面前,声音干涩:“远声兄,这是目前能筹集到的所有铁料、木料。打造农具已捉襟见肘,若要按图制造那联装弩匣……”他摇了摇头,未尽之语显而易见。
张远声没有看清单,目光落在窗外校场上。赵武正带着新编练的兵丁练习最基本的刺击动作,木矛起落间,带着生疏与无力。武器,是悬在头顶的另一把利剑。
“农具不能停。”张远声收回目光,语气斩钉截铁,“没有收成,一切都是空谈。弩匣之事,我来想办法。”
他起身走向铁匠铺。孙老铁匠正对着几块收集来的残破甲片发愁,炉火映着他沟壑纵横的脸。“先生,好铁难寻啊,这些破烂,打打锄头还行,要做机巧的弩匣,强度不够,易崩裂。”
张远声蹲下身,捡起一块边缘卷曲的铁片,用手指弹了弹,发出沉闷的声响。“孙师傅,若不以强度取胜,而以数量与速度弥补呢?”
孙老铁匠一愣。
“我们不追求弩臂力道多强,射程多远。”张远声拿起一根木炭,在地上快速画着,“关键在于这个弩匣,要能快速装填,连续击发。弩臂可以用坚韧的柘木或桑木替代部分铁件,关键机括用铁,其他部位,能否用硬木或熟铁皮代替?我们要的是在三十步内,形成密集的箭雨覆盖。”
孙老铁匠浑浊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他盯着地上的草图,喃喃道:“若是如此……对材料要求确实可降低不少。只是这联动机关,颇为精巧,需得反复调试……”
“无妨,先造一具样品出来。需要什么,让李信协调。”张远声拍板。他知道,这是在现有条件下,能最快提升远程威慑力的办法。
离开铁匠铺,他信步走向庄墙。墙上,民夫正在用新烧制的灰泥混合茅草,填补着上次大战留下的裂痕。灰泥的粘合性远胜普通黄土,让修补工作效率提升不少。张远声仔细检查了几处修补点,又对负责的石柱叮嘱了几句注意养护的话。
站在墙头,洛水对岸的景象一览无余。贼兵的营地似乎扩大了规模,隐约能看到新的营栅和望楼。游骑依旧在河岸逡巡,但保持着距离,不再像之前那般肆无忌惮地靠近挑衅。
“他们在积蓄力量,也在观察我们。”李信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低声道,“胡瞎子的人回报,张存孟似乎在老营大规模打造攻城器械,而且……有迹象表明,他派出了人马,向西、向南活动,似是在清理周边,确保后方无忧,也像是在……征粮。”
张远声眼神微凝。张存孟的战略意图很明显,围困,削弱,最后一击。他必须在这有限的时间里,让张家庄变得足够“扎手”。
“秦昌商号去汉中的人,有消息吗?”
“尚无。”李信摇头,“傥骆道艰险,往来耗时,只怕……”
只怕远水难解近渴。张远心里清楚,却不能表露。“让我们的人,盯紧贼兵征粮的队伍。摸清他们的路线、规模和护卫力量。”
李信立刻领会了他的意图:“先生是想……”
“我们不能坐等饿死。”张远声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凛冽,“他抢别人的,我们……也可以抢他的。挑软柿子捏,既能补充我们自己,也能打击他的后勤,延缓其进攻准备。”
这是兵行险着。一旦暴露,可能招致张存孟的疯狂报复。但眼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此事机密,让胡瞎子亲自挑选绝对可靠的老手去办。一击即走,不留痕迹,伪装成其他杆子或溃兵所为。”
“明白。”
接下来的日子,张家庄在表面的平静下,暗流涌动。铁匠铺里,孙老铁匠带着几个手艺最好的徒弟,闭门谢客,日夜敲打着那具联装弩的样品,失败的零件丢了一地,进展缓慢却坚定。田间的劳作更加精细,人们像呵护眼珠一样照料着那些番薯苗。而胡瞎子手下的几个精锐小队,则如同暗夜中的蝙蝠,悄无声息地潜出庄子,消失在洛水两岸的丘陵林地之间。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胡瞎子带着一身露水和淡淡的血腥气回来了。
“得手了。”他声音沙哑,眼中却带着一丝快意,“一支三十多人的征粮队,押着十几车粮食,从西边一个寨子出来,在野猪岭歇脚时动了手。全宰了,粮食藏在了山里,留了‘草上飞’的名号。”
“草上飞……”张远声沉吟,这是活跃在西南方向的一股小土匪,正好用来混淆视听。“做得干净?”
“干净。”胡瞎子肯定道,“用的都是缴获的破烂兵器,没留活口。”
“好。”张远声点头,“让弟兄们休整,暂时按兵不动。看看张存孟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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