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
西北郡，边陲。
官道之上，黄沙漫天。
曾经神骏非凡的汗血宝马，早已不见了踪影。那三辆满载金银珠宝的马车，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四头瘦骨嶙峋，蔫头耷脑的小毛驴。
林羽一行四人，换上了最朴素的粗布道袍，脸上蒙着风尘，看起来，与那些背井离乡的逃难者，没有任何区别。
祝十六骑在驴背上，小小的身子随着毛驴的步伐，一颠一颠。
他回头看了一眼。
身后，是连绵不绝的荒野，赤地千里，看不到一丝绿色。
这一个多月来，他们一路向西。
越是远离平北城，景象便越是凄凉。
前方，一座低矮的县城轮廓，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
“干娘，我们到了。”
祝十六的声音，有些干涩。
林羽点了点头，拉了拉头上的斗笠，遮住了半张脸。
“进城。”
缴纳了几个铜板的入城费后，四人牵着毛驴，走进了这座名为“黑石”的县城。
城门之内，是另一番人间地狱。
街道两旁，到处都是蜷缩在墙角的流民。
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神空洞而又麻木。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食物腐烂和绝望混合在一起的，令人作呕的气味。
偶尔，有几个穿着绫罗绸缎的富家子弟，在家丁的簇拥下，趾高气昂地从街上走过。
他们对周围的惨状视若无睹，甚至会嫌恶地，用袖子捂住口鼻。
强烈的反差，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祝十六的心上。
就在这时。
他的目光，被不远处的一个垃圾堆吸引了。
一个比他还要小上几岁的男孩，正趴在垃圾堆里，用黑乎乎的小手，疯狂地刨着什么。
很快，他像是找到了宝贝一般，从一堆烂菜叶子里，翻出了一块已经发霉的，黑硬的馒头。
他顾不上拍掉上面的污垢，直接就往嘴里塞，狼吞虎咽，仿佛在吃什么绝世美味。
祝十六的心，猛地一抽。
他想起了在杏花村，自己和小伙伴们，因为抢一个肉包子而打闹的场景。
那个时候，他觉得一个肉包子，就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了。
可是现在……
洪凌凌的眼圈，瞬间就红了。
她下意识地，就想从行囊里拿出干粮。
林羽却轻轻地，按住了她的手，对她摇了摇头。
“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下。”
林羽的声音，依旧平静。
……
他们在城南，一个偏僻的角落，租下了一个破旧的小院。
院子不大，只有三间土坯房，但胜在清净。
房东是一个瘦小的老头，用怀疑的眼神，打量了他们半天。
林羽没有显露任何财富，只是递过去一些铜板。
她平静地说道：“老丈，我们是路过的坤道，想在此地歇歇脚。”
“我懂些医术，或许能帮上些忙。”
老头掂了掂铜板，脸上的怀疑，才消散了几分，嘟囔着离开了。
陆双双和洪凌凌很快就将院子打扫干净。
祝十六默默地，帮着喂驴，劈柴，做着力所能及的活。
他的脑子里，还全是那个在垃圾堆里找食的男孩的身影。
那一幕，像一根针，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心里。
第二天。
天刚蒙蒙亮。
林羽便在小院的门口，挂出了一块木牌。
上面，用最简单的木炭，写着四个大字。
“义诊施粥”。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在城南传开。
起初，没人相信。
免费看病？还给饭吃？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肯定是骗子！
但当第一个饿得快要死的流民，颤颤巍巍地，从洪凌凌手中，接过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粥时。
当一个被病痛折磨得奄奄一息的老人，喝下林羽开的汤药，咳嗽真的减轻了几分时。
怀疑，变成了将信将疑。
将信将疑，变成了狂喜！
越来越多的人，涌向了这个不起眼的小院。
洪凌凌天性善良，主动承担起了熬粥的活。
她看着那些伸过来的，瘦得只剩皮包骨头的手，看着那些孩子渴望的眼神，心都快碎了。
她总是会偷偷地，给那些孩子和抱着婴儿的妇人，多舀上半勺。
陆双双则拿着一根竹竿，负责维持秩序。
她板着脸，看起来凶巴巴的，但每次看到有人插队，也只是用竹竿，轻轻地敲敲对方的肩膀。
“排好队！都有！别挤！”
祝十六在旁边打下手。
添柴，烧水，分发碗筷。
他看着那些人。
他们的脸上，大多是麻木的。
仿佛所有的痛苦，已经将他们的灵魂都抽干了。
但在接过那碗粥，喝下那口药的时候。
那麻木的眼神深处，总会迸发出一丝微弱的，却无比真挚的光亮。
那是感激。
也是活下去的，希望。
祝十六的心中，五味杂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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