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终了,弦音袅袅,在清冷的月色下久久不散。
那把样式古旧的二胡,仿佛也耗尽了所有力气,在林羽的手中归于沉寂。
她没有回头。
只是不紧不慢地,将二胡轻轻靠在石桌边,动作从容,仿佛院中那道多出来的影子,不过是另一片被月光拉长的树影。
大法王就站在那里,离她三步之遥。
他没有出声,也没有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孤寂的背影。
半晌。
他动了,缓步走到石桌的另一侧,撩起儒衫的下摆,径自坐下。
“好曲。”
他开了口,腔调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只是过于悲戚,不似此间之音。”
林羽终于转过身,正对着他。那张苍老的面容在月光下显得愈发高深莫-测。
“心有所感,随手拉之,让阁下见笑了。”
她没有问对方的身份,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讶。
大法王为自己斟了一杯凉茶,轻轻抿了一口。
“真人早年,想必游历过不少地方?”
话题转得毫无征兆。
林羽端起自己的茶杯,却没有喝。
“天下之大,不过是于山水之间,寻一处心安之所罢了。”
她的回答滴水不漏,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南直隶的淮安府,有一种名为‘软兜长鱼’的菜肴,其做法讲究,火候最是难得。真人可曾尝过?”大法王又问。
“贫道修行,不重口腹之欲。”林羽淡淡道,“不过早年游历时,倒是听一位淮安出身的故人提过,此菜精髓,在于一个‘活’字。鱼须活杀,火需迅猛,方能得其真味。”
大法王端着茶杯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
林羽所说,与淮安当地老饕的讲究,分毫不差。
“看来真人是真去过。”
大法王放下茶杯,又道:“那真人可知,三年前,金陵城曾出过一桩奇案。礼部侍郎家的公子,当街被一个疯癫道士当众斥责,说他三日之内必有血光之灾。那公子不信,还命人将道士打了一顿。结果第三日,他骑马出游,竟真的坠马摔断了腿。”
这桩案子,当年在金陵城里传得沸沸扬扬。
林羽当然记得,那个所谓的“疯癫道士”,不过是祝兴宗安插在城里的一个龙卫,为了敲打那个骄横的礼部侍郎,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罢了。
“世间奇人异士甚多,能窥得一丝天机,也不足为奇。”林羽的腔调依旧平淡,“不过,贫道听到的版本,似乎与阁下所说,略有出入。”
“哦?”大法王来了兴致。
“贫道听闻,那道士并非疯癫,反倒是仙风道骨。他非但没有被侍郎公子殴打,反而是在公子坠马之后,亲手为其正骨疗伤,分文不取,飘然而去。”
大法王的动作彻底僵住。
林羽说的这个版本,才是当年锦衣卫最终上报给朝廷,记录在案的那个版本。寻常百姓,根本不可能知道得如此清楚。
一个时辰。
整整一个时辰。
两人天南地北,从风土人情聊到江湖轶事,从朝堂秘闻聊到乡野怪谈。
大法王用尽了自己毕生的阅历和见闻,布下一个又一个语言的陷阱,试图从这个老道姑的话里,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然而,没有。
无论他抛出什么话题,对方都能从容接下,而且总能说出一些不为人知的细节,真假掺半,虚实结合,让他根本无从判断。
他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被迷雾笼罩的海洋。
他试探得越多,心中的惊骇就越深。
终于,他放弃了。
这些旁敲侧击,对眼前这个老道姑而言,毫无意义。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直捣黄龙。
“真人。”
他的称呼,不知不觉间,已经带上了一丝郑重。
“刘坛主信中所提,关于为我圣教编撰‘根本经文’,统一思想一事,不知真人究竟有何高见?”
来了。
林羽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方才那个随性淡然的世外高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神情肃穆,心怀天下的“传教真人”。
“高见谈不上。”
她的声音变得庄重而威严。
“贫道只是见到了一个足以动摇我圣教万世基业的巨大隐患,不得不说罢了。”
“一个教派,想要流传千古,万世不朽,靠的是什么?”
她没有等大法王回答,便自问自答。
“靠的不是金钱,不是权势,甚至不是信众的数量。靠的,是思想!”
“而思想的载体,便是经文!”
她伸出一根手指。
“其一,是为‘世界观’。我等从何而来,此方天地是何模样,我教信奉的无生老母,是何等慈悲,何等伟大的存在?我等最终要回归的真空家乡,又是何等极乐之景?这一切,必须在经文中,为所有信众描绘出一个清晰、可信、且令人无限向往的世界。此为根基。”
她又伸出第二根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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