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冬的午后,铅灰色的云沉沉压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连风都带着冰碴子,刮过汉白玉栏杆时,发出细碎的呜咽。凤仪宫的朱漆大门虚掩着,门内飘出一缕若有若无的檀香,混着炭火的暖意,与门外的寒气相隔成两个世界。
苏凝站在阶下,拢了拢身上月白色的素缎披风。披风边缘绣着几枝浅淡的腊梅,针脚细密,却无半分张扬 —— 这是她入宫三年来的生存之道:不争不抢,如同一株檐下的青苔,安静到让人几乎忘了她的存在。可今日不同,凤仪宫的人来传召时,那宫女眼神里的几分探究,让她心里莫名一紧。
“苏小主,皇后娘娘在里头等着呢。” 守门的太监尖细的嗓音划破寂静,苏凝定了定神,提步跨进门去。
正殿里暖意融融,地龙烧得正旺,空气中弥漫着上好的迦南香,烟气从鎏金香炉的兽口中缓缓吐出,在梁间缠绕成模糊的雾。皇后端坐在铺着明黄色软垫的凤椅上,一身石青色绣金凤的常服,领口袖边滚着一圈雪白的狐裘,衬得她本就白皙的脸愈发清冷。她手里捻着一串东珠佛珠,颗颗圆润饱满,指节分明的手指转动间,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一下,又一下,像是敲在人心上。
阶下站着两排宫女太监,个个垂着头,连呼吸都放得极轻。苏凝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声音柔和:“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圣安。”
皇后没立刻叫她起来,目光落在她身上,似在打量一件寻常物件。过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起来吧。赐座。”
宫女搬来一张紫檀木小凳,苏凝谢了恩,侧着身子坐下,半个屁股搭在凳沿上,依旧是那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她知道,皇后今日召她来,绝不会是闲话家常。这凤仪宫,看似是六宫之主的居所,实则是整个后宫的风暴眼,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可能藏着刀光剑影。
“昨日御花园的红梅开了,你瞧见了吗?” 皇后忽然问道,手里的佛珠停了停。
苏凝答道:“回娘娘,臣妾昨日路过,见开得极好,只是天寒,没敢多留。”
皇后 “嗯” 了一声,目光转向窗外,那里几株红梅探出墙头,花苞缀满枝头,却被寒风冻得迟迟不肯绽放。“花儿开得太盛,未必是好事。” 她慢悠悠地说,语气平淡,“尤其是在不该开的时候,抢了别的花的风头,遭了霜雪,落得更快。”
苏凝的心猛地一跳。她垂下眼帘,看着自己交握在膝上的手,指甲修剪得干净圆润,涂着淡淡的凤仙花汁。她知道皇后说的不是花。
这几个月来,后宫里最受瞩目的,莫过于贤妃。贤妃李氏,家世寻常,父亲不过是个翰林院的编修,论家世背景,远不及皇后母家的显赫,也比不上几位贵妃的根基。可她偏偏得了陛下的青眼 —— 不是因为美貌,也不是因为手段,而是因为她性子直率,又通些诗书,陛下退朝后,常去她的碎玉轩坐坐,有时是讨论一本古籍,有时只是听她讲些民间的趣闻,竟成了后宫里一道奇怪的风景。
陛下登基多年,性子沉稳,素来不喜后宫争风吃醋,对皇后也始终敬重。可敬重归敬重,帝后之间,总隔着一层君臣的分寸,少了几分寻常夫妻的融洽。贤妃的出现,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了颗石子,让这潭死水泛起了涟漪,也让一直稳坐后位的皇后,眼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冷意。
“贤妃近来,倒是常去御前伺候。” 皇后的声音又响起来,佛珠再次转动,“听说前日陛下翻了她的牌子,两人在碎玉轩待到三更天?”
苏凝低着头,轻声道:“臣妾不甚清楚,只听说贤妃妹妹颇得陛下赏识。”
“赏识?” 皇后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嘲讽,“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仗着会背几句诗,就敢在陛下面前说三道四。昨儿个我听说,她竟跟陛下议论起朝政来了?一个妇人,不好好琢磨女红持家,倒学那些朝臣的模样,真是越矩。”
话到这里,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苏凝的后背微微发僵,她能感觉到皇后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审视,带着掂量,像一把无形的尺子,在丈量她的可用之处。
皇后顿了顿,语气放缓了些,甚至带上了几分 “关切”:“苏凝,你入宫也有三年了。论容貌,论聪慧,你不输任何人,只是性子太静,少了些锋芒。” 她忽然话锋一转,“你与贤妃同住西六宫,平日里走得也近,她的性子,你该比我清楚。”
苏凝的心沉了下去。来了。皇后这是要把刀递到她手里。
她与贤妃算不上深交,只是偶尔在宫道上遇见,会停下来说几句话。贤妃性子直,心里藏不住事,有时会抱怨几句宫规繁琐,或是说些陛下新得的墨宝如何好。苏凝总是安静地听着,不多言,也不多问。可在皇后眼里,这大概就成了 “走得近”。
“娘娘谬赞了。” 苏凝的声音有些发紧,“臣妾愚钝,只知道安分守己,不敢与贤妃妹妹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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