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的铜漏滴答作响,将午后的寂静割成细碎的片段。皇上捏着苏凝那份奏折,指尖在 “蜀地” 二字上反复摩挲,黄绸封皮被体温焐得温热,仿佛能透过纸张,触到坤宁宫那盏彻夜未熄的宫灯。
“李德全,” 皇上忽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殿内荡出回音,“你说,皇后这道奏折,是真心,还是假意?”
李德全正捧着刚沏好的雨前龙井,闻言手一抖,茶盏在托盘上磕出轻响。他伺候皇上三十年,最懂这看似寻常的问句里藏着怎样的试探,忙躬身道:“皇后娘娘向来以大局为重,七皇子去蜀地历练,既能磨性子,又能避嫌,于公于私都是好事,想必是真心为皇上分忧。”
皇上没接话,目光转向窗外。御花园的牡丹开得正盛,泼泼洒洒的红紫铺了半座园子,像极了朝堂上那些明争暗斗的派系。他想起七皇子刚掌管火器营时的样子,少年意气,眼里的光比炮口的火还烈,总说 “要为父皇镇守边关”;也想起苏凝那时的眼神,骄傲里藏着担忧,像护着块易碎的玉。
这对母子,一个锋芒毕露,一个隐忍周全,本该是最好的互补,却偏偏生在帝王家。权势这东西,最能扭曲人心,他见过太多手足相残,太多母子反目,苏凝主动让七儿去蜀地,与其说是 “贤德”,不如说是看透了这深宫的凶险 —— 留得青山在,比什么都重要。
“把五皇子的奏折拿来。” 皇上的声音缓和了些。李德全连忙取来,那是五皇子奏请整顿江南盐运的折子,字迹比从前工整了许多,却在 “请调七弟旧部协助” 一句上反复涂改,墨色深浅不一,像藏着犹豫。
皇上在这句上画了道红杠:“准了。但告诉五儿,调去的人只能管账,不能沾盐引。” 他顿了顿,补充道,“再赏七儿一柄玉如意,说是朕盼他此去蜀地,事事如意。”
李德全心里一动。赏玉如意是常例,特意点明 “事事如意” 却耐人寻味 —— 这既是祝福,也是提醒:安分守己才能如意,若敢妄动,如意也能变成枷锁。皇上的恩宠,从来都带着尺子,量着每个人的分寸。
苏凝回到坤宁宫时,张嬷嬷正对着一堆蜀地的风物志发愁。“娘娘,蜀地多山,瘴气重,七皇子的咳嗽怕是要加重。” 她指着书上的 “巫峡” 二字,“听说那里的土司性子烈,七皇子又是急性子,万一……”
“没有万一。” 苏凝打断她,拿起本《蜀地民俗》,上面记着当地百姓信鬼神,遇大事要请巫祝祈福,“让随行的老御史多照看着,遇到棘手的事,先问民俗,再论法度。七儿虽急,却不笨,吃几次亏就懂了。”
她嘴上说得平静,指尖却在 “瘴气” 二字上掐出浅痕。昨夜她让人去太医院取了最好的避瘴药,装了满满一匣子,连怎么煎、何时服都写得清清楚楚,却终究没敢放进给七儿的行囊 —— 怕他见了药,更觉她是铁了心要赶他走。
正说着,李德全来了,捧着个锦盒:“皇后娘娘,这是皇上赏七皇子的玉如意,说是盼他蜀地之行事事如意。” 锦盒打开,羊脂玉的如意上刻着 “平安” 二字,是皇上的亲笔,玉质温润,触手生暖。
苏凝接过如意,指尖抚过 “平安” 二字,忽然想起七儿小时候,皇上也是这样,赏他玉坠、赏他宝剑,说 “朕的儿子,要像玉一样坚,像剑一样锐”。如今剑收了,换成了如意,这转变里藏着的,是帝王的期许,也是帝王的忌惮。
“替我谢皇上。” 苏凝将如意放进木匣,与那封奏折放在一起,“告诉皇上,臣妾定会叮嘱七儿,在蜀地好好做事,不负圣恩。” 李德全应着,目光扫过案上的《蜀地民俗》,见书页上密密麻麻写着批注,忽然明白,皇后的 “贤德” 不是装的,那份为儿子铺路的细致,骗不了人。
李德全回御书房复命时,皇上正对着铜镜拔白头发。镜中的人鬓角已染霜,眼角的皱纹比龙袍上的金线还深,像刻着这些年的算计与疲惫。“皇后怎么说?” 他头也没回,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
“皇后娘娘说,定会叮嘱七皇子好好做事,不负圣恩。” 李德全把苏凝批注《蜀地民俗》的事说了,“娘娘连当地百姓初一十五要拜山神都记下来了,说是怕七皇子犯了忌讳。”
皇上拔头发的手顿了顿,铜镜里的影子晃了晃。他忽然想起先皇后,当年也是这样,为嫡子的封地事,翻遍了方志,连当地的雨季、旱季都记得清清楚楚。天下的母亲,原来都是一样的,只是生在皇家,这份母爱总要裹上层层枷锁,藏得小心翼翼。
“她倒是…… 用心。” 皇上放下镊子,拿起案上的奏折,在旁边批了行小字:“着礼部备蜀王仪仗,半月后启程。” 墨迹干得很快,像早就等在那里的结局。
消息传到朝堂,像块石头投进平静的湖面。兵部的人私下嘀咕:“皇后这是自断臂膀,七皇子去了蜀地,火器营迟早要易主。” 户部的官员却道:“这才是聪明做法,明哲保身,比争来斗去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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