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的金砖在正午的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赵晏坐在龙椅上，望着阶下按品级排列的百官。他们的朝服在光影里明暗交错，像幅凝固的画，画里藏着三朝元老的白发，藏着新晋官员的紧张，也藏着无数双等待的眼睛。案上的明黄诏书还盖着鲜红的玉玺，“永熙” 二字在绢面上微微凸起，是昨夜苏凝陪着他，在坤宁宫改了七遍才定下的 ——“永” 为绵长，“熙” 为光明，她说 “愿这两个字，能护着你的王朝走得远些，再远些”。
“陛下，吉时到了。” 李德全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捧着诏书的手在宽大的袖袍里轻轻发颤。这位老太监伺候过两代君主，却从未见过这样年轻的帝王，十五岁的肩膀还没完全舒展开，坐在龙椅上像株初入庭院的玉兰，却透着股不肯弯折的韧。
赵晏点头，目光扫过殿外。那里的阳光正透过雕花的窗棂，在地上投下 “卍” 字纹的光斑，像无数个交织的希望。他想起昨夜苏凝教他的 “读诏要慢，每个字都要让殿外的百姓听见”，于是清了清嗓子，用尽量沉稳的声音开口：“永熙元年，正月初一，朕承天命，继帝位……”
“永熙” 二字从少年口中吐出时，殿内忽然静得能听见烛火跳动的声响。百官的肩膀都微微一震，像是被这两个字烫了一下 —— 他们听过 “景泰” 的恢弘，见过 “成化” 的安稳，却从未想过，新帝会用这样两个字开篇，温柔得像春日的风，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张廷玉站在文臣之首，望着龙椅上的少年，忽然想起三十年前先帝登基时的情景。那时的太和殿也这样安静，先帝念出 “景泰” 二字时，声音里带着开疆拓土的豪情，而眼前的新帝，语气里更多的是守护的郑重。老臣的眼角微微发热，他知道，这不是示弱，是历经动荡后的清醒 —— 百姓要的从来不是金戈铁马的传奇，是柴米油盐的安稳。
“…… 朕以‘永熙’为元，愿此后岁岁丰登，民无饥寒；愿四海升平，兵戈不兴……” 赵晏的声音渐渐流畅，珠串后的目光落在武将队列里的周延身上。那位独臂将军正挺直脊背，甲胄上的寒光映着他空荡荡的左袖，像在无声地诉说着战争的代价。
诏书读到 “减免天下赋税半年” 时，殿外传来百姓的欢呼。声音隔着厚重的宫门，像闷雷般滚进来，震得梁上的铜铃叮当作响。赵晏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他想起在青州赈灾时，百姓们也是这样欢呼，那时的声音里混着麦香，此刻的声音里带着希望，一样的动人。
“…… 受灾州县，免征三年赋税；孤寡老人，由官府按月发放米粮……”
每读出一条，百官的叩拜声就更响一分。周延的额头磕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想起北境那些冻死在雪地里的士兵，他们的家人若能收到官府的米粮，或许就不会在寒夜里哭泣。这位在战场上流过血的硬汉，此刻眼眶竟有些发热 —— 他护着的，终究是个懂得疼惜百姓的君主。
诏书读罢，李德全捧着文本走出殿门，将其贴在太和殿外的红墙上。早已等候在外的百姓们立刻围了上去，识字的人踮着脚高声朗读，不识字的人凑在旁边，听一句点头一句，脸上的皱纹里都盛着笑意。卖糖葫芦的老汉对着诏书作揖，说 “这下好了，小孙子能上学堂了”；修鞋的师傅摸着补丁摞补丁的袖口，盘算着 “省下的税钱，能给婆娘扯块新布”。
赵晏站在丹陛上，听着殿外越来越响的欢呼，忽然对身边的苏凝道：“娘，他们好像很高兴。”
苏凝望着人群里那片晃动的白 —— 百姓们还没换下丧服，却在眉间眼角堆着笑，像雪地里冒出的春芽。她轻声道：“他们不是为‘永熙’这两个字高兴，是为你心里装着他们高兴。”
正说着，一个穿粗布衣的少年忽然挤到红墙前，从怀里掏出半截木炭，在诏书旁边的空白墙上写下 “永熙好” 三个字。字歪歪扭扭，却写得用力，炭末簌簌落在地上，像撒下的种子。很快，越来越多的人掏出笔、石块，甚至用手指蘸着水，在墙上写下自己的期盼：“愿儿子能娶上媳妇”“愿今年风调雨顺”“愿陛下安康”……
赵晏看着那面渐渐被字迹填满的红墙，忽然明白 “改元” 二字的真正分量。不是换个年号那么简单，是给百姓一个盼头，给王朝一个新的开始。就像耕种时节换种新的粮种，不是否定过去，是期盼更好的收成。
午后的朝会，讨论的是新元的具体章程。户部尚书捧着账册，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激动：“陛下，按减免赋税的旨意，国库虽会短少三百万两，但去年江南盐税清剿出的贪腐款，恰好能补上缺口，还能余下五十万两，可用于修缮黄河堤坝。”
“准。” 赵晏的声音干脆利落，“黄河堤坝要修得结实些，朕不希望再看见青州那样的水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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