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这天,紫禁城的雪下得格外凶,鹅毛似的雪片打着旋儿落下来,把太和殿的琉璃瓦盖得严严实实,远远望去像铺了层厚厚的棉絮。早朝的钟声响过三遍,文武百官才踩着没膝的积雪赶到,朝服上的雪化成水,在青砖地上洇出一片深色的痕迹。
御座上的赵晏裹着貂裘,脸色比窗外的雪还白。他刚咳嗽完,帕子上又染了些刺目的红,目光扫过殿下的群臣,最终落在太子赵瑾和二皇子赵瑜身上 —— 两人并肩站在前列,赵瑾的锦袍沾了雪水,赵瑜的常服袖口磨出了毛边,却都挺直着脊背,像两株顶雪的青松。
“有事启奏。” 李德全的声音带着颤,不知是冻的,还是怕惊扰了皇帝。
荣亲王率先出列,他穿着石青色蟒袍,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扎眼。“陛下,北境急报,柔然铁骑在边境集结,似有南侵之意。二皇子曾在北境练兵,熟悉地形,臣恳请陛下命二皇子即刻前往北境,领兵御敌。”
这话看似是举荐,实则藏着算计 —— 赵瑜若离京,东宫便可趁机清除他在京中的势力;若战败,正好落个 “无能” 的罪名;就算打赢了,远离中枢日久,储位之争也难有胜算。
赵瑾的心猛地一紧,刚要出列反驳,却被赵瑜按住了手腕。赵瑜的手心滚烫,带着常年拉弓的厚茧,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像是在说 “别急”。
“儿臣愿往。” 赵瑜上前一步,声音洪亮得像北境的号角,“柔然跳梁小丑,儿臣定将其打回老家,保我大赵边境无虞!”
赵晏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欣慰,又带着不舍:“北境苦寒,你……”
“父皇放心,儿臣在北境待惯了,冻不着。” 赵瑜笑了,露出两排整齐的牙,“只是儿臣走后,京中之事,还请皇兄多费心,尤其是……”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荣亲王,“尤其是那些想趁乱生事的人。”
荣亲王的脸色僵了僵,却只能讪讪地说:“二皇子放心,有太子殿下在,京中定能安稳。”
赵瑾看着赵瑜挺直的背影,忽然觉得喉咙发紧。他想起昨夜在慈宁宫,太皇太后泡的那杯苦茶,想起赵瑜说 “皇兄的《农桑策》写得好,能让百姓多收粮食,比我打胜仗还重要”—— 原来他早就想好了要去北境,还在替自己铺路。
退朝后,赵瑾在宫门口拦住了赵瑜。雪花落在两人的肩头,很快积了薄薄一层。
“为何不跟父皇说荣亲王的算计?” 赵瑾的声音有些发涩。
赵瑜拍了拍他的肩,雪沫子簌簌地掉:“说了又如何?父皇病着,经不起这折腾。再说……” 他笑了笑,“我在北境待着踏实,省得看某些人的嘴脸。” 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塞到赵瑾手里,“这是北境的新粮种,你让农官试试,若能在江南种活,百姓就不愁饿肚子了。”
布包上还带着赵瑜的体温,暖得烫手。赵瑾捏着布包,忽然想起小时候,赵瑜把唯一的烤红薯塞给他,自己啃着硬窝头说 “我不爱吃甜的”。
“保重。” 赵瑾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重。
“你也是。” 赵瑜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宫门,玄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漫天风雪里,像一道劈开混沌的光。
赵瑾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手里的布包越来越沉。他知道,这道裂痕一旦出现,就很难再弥合 —— 赵瑜离京的日子越长,荣亲王的算计就越多,而他这个太子,终将被推到风口浪尖。
慈宁宫的暖阁里,苏凝正听兰姑姑禀报:“荣亲王刚回府就召集了亲信,说要‘趁二皇子离京,清理东宫异己’;淑妃也让人给北境的周峰送了密信,不知说了些什么。”
苏凝捏着手里的茶盏,茶汤是刚泡的碧螺春,却没了往日的清甜。“周峰是周将军的人,不会听淑妃的。” 她顿了顿,“让人给周将军递个话,让他多照拂瑜儿,别让他在北境受委屈。”
“那太子殿下那边……” 兰姑姑有些担忧,“荣亲王怕是要动手了。”
“让他动。” 苏凝放下茶盏,目光锐利起来,“瑾儿总在温室里待着,也该见见风雨了。” 她拿起赵瑾送来的《农桑策》,上面的批注密密麻麻,透着一股认真劲儿,“他不是小孩子了,该知道怎么护着自己,护着这江山。”
傍晚时分,东宫传来消息 —— 荣亲王弹劾太子 “修订农桑策时,私通江南盐商,收受巨额贿赂”,还拿出了 “证据”:几张太子与盐商的 “密会” 画像,和一本记着 “受贿银两” 的账册。
赵瑾坐在崇文殿,看着那些所谓的 “证据”,画像上的自己笑得谄媚,账册上的字迹模仿得有七分像,却在 “茶税” 二字上露了马脚 —— 他在策论里写的是 “茶税减免三成”,而账册上却记着 “加收三成”,显然是伪造的。
“殿下,荣亲王在养心殿外跪着,说不查清楚就不起来。” 小李子的声音带着哭腔,“淑妃也在一旁煽风点火,说二皇子不在,太子就敢胡作非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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