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言抬头,第一次真正看清他的面容。他比那夜看起来更加俊朗,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忧郁。
“怕吗?”他忽然问,“在宫中的日子。”
我怔住了,不知该如何回答。
“三年前,金銮殿上…”他声音低沉,“我见过你。你站在沈相身后,穿着一身素衣,手里紧紧攥着一支笔。”
我的记忆瞬间被拉回那个血腥的清晨。父亲率领百官开城投降,新朝军队涌入皇城。我躲在父亲身后,看着铁甲寒光的将士们,吓得浑身发抖。为首的年轻将军骑在马上,盔甲染血,目光如冰。
那就是年仅二十岁的赵珩,新朝的靖王殿下。
“那时你看起来那么小,那么害怕,却死死攥着那支笔。”他目光遥远,仿佛穿透时光看到了那一幕,“我就在想,是什么样的笔,值得在那种时刻还不放手。”
我从回忆中抽离,轻声道:“那是我母亲留下的遗物。”
他沉默了。良久,才道:“如今还在吗?”
我点头。
“下次带来我看看。”他说完,转身欲走,又停住脚步,“藏书阁西侧有地龙,比偏殿暖和。若无事,可来此读书。”
从此,藏书阁成了我在宫中的避风港。靖王时常出现,有时只是静静看我读书,有时则会与我讨论诗词书法。他知识渊博,见解独到,与我印象中那个浴血沙场的战神判若两人。
春天来时,他送我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不必藏拙,你的字值得最好的笔墨。”
我为他临摹《快雪时晴帖》,他看得入神,忽然道:“若你不是沈家女…”
话未说完,但我们都明白其中的含义。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夏日炎炎,他带来冰镇瓜果与我分享;秋叶纷飞,我们并肩立于窗前,看落叶如蝶。他与我讲边塞风光,我与他谈诗词歌赋。宫中流言渐起,说我攀附靖王,妄图翻身。
桂嬷嬷忧心忡忡:“婉娘,靖王虽好,但你是前朝罪臣之女,他是当朝亲王,这…”
我明白她的担忧。每次与靖王相见,我都告诫自己这是危险的游戏,却仍忍不住赴每一次约。
长宁二年冬,皇上突然召见我。
“朕听闻,你与靖王过往甚密。”皇上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伏地不敢起身。
“抬起头来,”皇上道,“朕记得你的字很好。明日起来养心殿伺候笔墨吧。”
我心中一震。养心殿是皇上批阅奏折、接见重臣之所,让我一个前朝罪女去那里当值,绝非简单的事。
更让我心惊的是,靖王正在边境巡防,要三个月后才能回京。
在养心殿的日子如履薄冰。我小心翼翼地磨墨、铺纸,记录皇上的口谕,尽量做一个无声的影子。皇上似乎真的只看中我的笔墨功夫,从未为难于我。
直到那夜,皇上批奏折至深夜,殿内只余我一人伺候。
“沈知婉,”皇上忽然放下朱笔,“你觉得朕是个好皇帝吗?”
我手一抖,墨点滴在宣纸上,迅速晕开一片。
“奴婢不敢妄议朝政。”
皇上轻笑:“但说无妨,恕你无罪。”
我深吸一口气:“陛下登基以来,轻徭薄赋,休养生息,天下渐安,是为明君。”
“比之前朝如何?”
我跪倒在地:“奴婢不敢妄加比较。”
“起来吧,”皇上语气莫名,“朕记得,前朝末帝暴虐,民不聊生,但你父亲却是个好官。城破之日,他为保全民安,开城投降,是明智之举。”
我沉默不语,不知皇上为何突然提起这些。
“朕知道你和靖王的事。”皇上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如刀,“你可知,朝中已有人上书,弹劾靖王私通前朝余孽?”
我浑身冰凉,如坠冰窟。
“奴婢与王爷清清白白,只是切磋书法,谈论诗文,绝无…”
“朕知道,”皇上打断我,“但人言可畏。靖王功高震主,朝中早有非议。如今加上你这层关系…”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再明白不过。
“奴婢愿即刻离宫,永不再见王爷。”我急忙道。
皇上却摇头:“若你真为他好,就不要轻易离开。”
我困惑地抬头。
“你若突然消失,反倒坐实了谣言。不如等靖王回京,朕亲自为你们指婚。”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陛下?”
“朕这个弟弟,从小到大从未对任何女子上心。”皇上语气缓和下来,“既然他中意你,朕成全他又何妨?至于前朝旧事…过去就让它过去吧。”
我不知是如何回到住处的,整个人如坠云雾。皇上的话在脑中回荡,让我既惊且喜,又隐隐不安。
靖王提前回京那日,京城下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
我正在养心殿当值,外面传来通报:“靖王殿下求见!”
我的心瞬间提了起来。数月不见,我竟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见他。
皇上笑道:“宣他进来。知婉,你去屏风后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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