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烟雨被远远抛在身后，马车一路向北，景色逐渐变得开阔，却也染上了深秋的萧瑟。楚留香并未选择繁华的城镇，而是在一处靠近山麓、民风淳朴的小镇边缘，租下了一个带着小院的清净院落。
自离开桃花堡已半月有余，林婉儿的情况，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愈发令人心忧。
那日迷踪林中强行释放本源妖力击溃噬魂傀，如同竭泽而渔，伤及了她的根本。起初几日，她只是精神萎靡，嗜睡乏力，楚留香以内力温养，寻来些益气补元的药材，她还能勉强支撑，甚至反过来安慰他无妨。
但渐渐地，情况开始失控。
她的脸色不再是病态的苍白，而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脆弱，仿佛阳光强烈些就能穿透。她周身那缕独特的冷梅香变得极淡，时有时无。更让楚留香心头沉重的是，她开始无法完美地维持“林婉儿”的形貌。
有时在深夜，楚留香端着药碗进屋，会看到烛光下她的轮廓有瞬间的模糊，如同水中的倒影被石子搅乱，隐约显露出一种更为古老、更为空灵的虚幻美感，那是她妖灵本体的惊鸿一瞥。她的指尖偶尔会变得有些透明，触碰物体时，甚至会微微穿透过去，虽然瞬间就能恢复，但这迹象足以让楚留香胆战心惊。
她的灵蕴，正在持续不断地消散。如同一个有了裂痕的玉瓶，无论怎样填补，内在的精气都在悄无声息地流失。
“咳咳……”内室里传来一阵压抑的低咳。
楚留香立刻放下手中正在翻阅的、不知从第几家书店寻来的残破古籍，快步走了进去。
林婉儿拥着厚厚的锦被，靠在床头，咳得眼角泛红，单薄的身子微微颤抖。方才一瞬间，她的长发似乎流淌过一层月华般的光泽，而非纯粹的墨黑。
楚留香坐到床边，动作熟练地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另一只手端过旁边温着的清水，喂到她唇边。
喝了几口水，咳嗽稍稍平息。林婉儿无力地靠在他胸口，抬眼看他，努力想扯出一个让他安心的笑容，却因为虚弱而显得格外勉强：“又……打扰你看书了。”
楚留香看着她这副模样，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涩。他低下头，用额头轻轻抵着她微凉的额头，声音低沉：“说什么傻话。”
他能感觉到，怀中的身躯比昨日又轻了些许。
“今天感觉怎么样？”他问，尽管知道答案。
“还好……”她习惯性地想隐瞒，却在对上他深邃担忧的目光时，咽回了后面的话，轻轻叹了口气，“就是……有点冷，好像……抓不住东西。”
她伸出手，纤细的手指在空气中微微蜷缩，似乎想抓住什么，却徒劳无功。那是灵体不稳的征兆。
楚留香握住她冰凉的手，用自己温热的掌心紧紧包裹，试图将热度传递过去。“别怕，我在。”
他这些日子几乎寻遍了附近城镇所有稍有名气的大夫和药铺，得到的诊断无非是“元气大伤”、“心神损耗”，开出的药方大同小异，灌下去却如同石沉大海，不见丝毫起色。他甚至动用了过去的人情，找来几株据说能吊命的百年老参，也只是让她精神稍好片刻，无法遏制那根源性的消散。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笼罩着他。纵使他轻功独步天下，智计百出，此刻面对她生命力的流逝，却感到束手无策。
“楚留香，”林婉儿靠着他，声音轻得像羽毛，“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变回一朵花，或者一缕烟，你会不会……找不到我了？”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孩童般的迷茫和恐惧，这是她极度虚弱时，才会卸下所有防备流露出的真实情绪。
楚留香手臂收紧，将她更深地拥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坚定而温柔：“不会。就算你变成花，我也能闻出你的香气；变成烟，我也能感觉到你的流动。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能找到你。”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霸道：“所以，别想那些。你答应过我的，要让我看你最真实的模样，不能食言。”
林婉儿在他怀里轻轻颤了一下，没有再说话，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他胸膛，汲取着那令人安心的温暖和气息。
窗外，秋风卷着落叶，打着旋儿飘过，发出沙沙的声响。
楚留香维持着拥抱的姿势，直到感觉她的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绵长，似乎睡着了，才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平，盖好被子。
他坐在床边，凝视着她沉睡的容颜，手指虚虚地拂过她微蹙的眉间，仿佛想将那缕愁绪抚平。烛光下，她安静得像个琉璃娃娃，美丽，却易碎。
他必须做点什么。常规的法子已经无效，或许……应该去探寻更隐秘的途径？那些志怪传说，那些关于精怪、关于灵物的记载……哪怕只有一线希望。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楚留香眉头微蹙，这个时候，会是谁？他替林婉儿掖好被角，起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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